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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重返余家庄

2021-12-23抒情散文袁光熙
重返余家庄知青是一首歌,知青是一个梦,知青是我们这一代青年永久的记忆。离开宾川农村,回到家乡的下关二中工作,已近三年了。相对舒适的城市生活,并没有冲淡我对农村艰苦生活的怀念。返回插队落户的余家庄,一直是萦绕在我心头的强烈愿望。1974年4月……
  
重返余家庄
  
  知青是一首歌,知青是一个梦,知青是我们这一代青年永久的记忆。
  离开宾川农村,回到家乡的下关二中工作,已近三年了。相对舒适的城市生活,并没有冲淡我对农村艰苦生活的怀念。返回插队落户的余家庄,一直是萦绕在我心头的强烈愿望。
  1974年4月,学校组织拉练,途经宾川时,在县城牛井休整一天。我高兴万分,决定借此难得的机会,回余家庄走一趟,了却多年的心愿。和我一起为拉练打前站的几个学生,听到这一消息,纷纷要求与我一同前往。于是我们一行十人,沿着熟悉的田间小道,在宾川坝子中穿行。野外清新的空气,四周绿油油的小麦、豆花,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在欢声笑语中,步行7公里,来到我期盼已久的余家庄。余家庄和我离开时没有多大变化,村民们对我热情依旧。见我们到来,男女老少一齐围了上来,像见到久别的亲人,嘘寒问暖,分外亲热。我带来的两包烟,很快就发完了。在旁的学生,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们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知青,竟会受到村民如此热情的欢迎。
  我们来到当年集体户的住所。这是全村最大的四合院,南方的一方房子。楼上一大间,楼下两小间,外加一个厨房。楼上7个女同学住,并兼做仓库。楼下靠里的一间,不到十平方米,4个男生住。外面一间是我们的饭厅、客厅和公共活动场所。院心是我们合煤饼,晾晒衣物,为村民理发的地方。院外的空地上有我们自己修建的厕所和猪圈。看着这熟悉得令人心悸的一切,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难忘的岁月,回忆起发生在这里的一点一滴。
  男生住的房间,原来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隔墙摇摇欲坠。是我们自己动手,开出了明亮的窗户,重砌了位置合理的隔墙。四张床沿墙摆放,中间只有不足两平方米的空间。各人的物品都只能放在床下。现在看来是何等简陋拥挤,但当时,它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温馨的栖息之地。
  外间是我们活动最多的地方,遇到不开会的夜晚,我们常聚集在这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边做家务,边愉快地谈天说笑。
  外间的门平时立着为我们看家护院,吃饭时则躺下,为我们摆汤上菜,身兼数职,无怨无悔。
  厨房的灶是我们自己砌的,既可以烧煤饼,又可以烧煤球,在村中独具一格。
  院外的厕所也是自己建造的,而且男女分开,在余家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旁边同样是自己建造的猪圈,为我们养出了一头肥猪,在油水奇缺的年代,补充了适当的营养。杀猪那天,像一个盛大的节日,许多知青前来祝贺,大家放开肚皮,饱餐一顿,一头猪当天就吃掉了四分之一。
  那房顶上留有我数不清的脚印。1969年9月,大批知青回家过中秋节,集体户只留下我和一个女同学。这时,队上突然分来上千斤红薯。红薯摆不住,不及时处理就会烂掉。只得由我从井中挑水,把红薯洗净,由她切成片后,我再一桶桶拎着,艰难地爬到房顶上去晾晒,才避免了不必要的损失。当时真是“瞎子不怕老虎”,根本不知道怕。现在看着高高的房顶,几近腐朽的瓦片,突然想到,如果当时稍有不慎,失足落下,不死也要残废,实在有些后怕。
  余家庄位于力角和东风两个公社的交界处,知青往来,常经过我们这里。只要是知青,不论相识与否,都受到热情的接待。不仅吃饱喝足,睡得好,晚上还要开一个小小的晚会。大家尽情唱歌、跳舞、弹琴、讲故事、说笑话,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朝气蓬勃,苦中作乐是知青生活的一大特点。如今,那欢乐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缭绕。
  同学们边看,边听我的介绍,这些普通的房屋,这些破旧东西,在我的讲述中,便充满了生气,放射出不同寻常的光芒,令人回味无穷。
  知青全部离开这里,已近三年了,那方房屋还完整地保留着,里面的一切原封不动,好象期待着我们重新归来。这饱含着村民们对我们的深情厚谊,使我深为感动。我们集体户的11名知青,在农村三年,积极参加劳动和各项活动,闲时还为农民理发,表演文艺节目,与村民打成一片。即使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也从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因此,赢得了村民的尊重和喜爱。
  集体户的西方是生产队副队长,我曾经的房东——袁鹏的家。在集体户成立之前,我吃住都在他家。这是一个淳朴憨厚的中年人,当年生活很困难。我在他家,每顿吃的是“三色饭”,即第一层是红色的红薯面,第二层是黄色的苞谷面,第三层才是白色的大米饭。菜,大多是用又黑又稠的棉花籽油炒的带壳的蚕豆。有段时间,每天要出三次工,但只吃两顿饭。即每天下午三点多吃过午饭后,再出工干到晚上八点半,然后一直饿到第二天九点,出完早工后,才能吃早饭。夜间,饿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袁鹏知道后,瞒着妻儿,晚上偷偷给我做饭吃,才使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此番相见,他十分高兴,忙着端茶递烟,还要留我们吃饭,考虑到他家的经济情况,加上来了这么多人,我委婉地谢绝了。
  沿着当年布满了我们脚印的村中主干道,我们走到晒场边。晒场是生产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中间是青石板铺就的打场,四周是文化室、保管室和临时仓库。只有20多平方米的文化室内,放着十多条由三条腿支撑的板凳,队上的会议、学习班、文艺活动大多在这里进行。我们第一天进余家庄,就在这里举行了欢迎知青的大会,会上,我代表知青讲了话,获得了热烈掌声。从此,开会时队长常让我讲讲国际国内形势,各种见闻和知识。我参加州县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归来,也是在这里传达会议精神。我们知青还在这里进行过文艺演出,我和村民演的双簧《尼克松的就职演说》,看得大家兴趣盎然,掌声不断。可惜他们搞不懂什么“尼克松的就职演说”,把他说成了“尼克松的舅子演说”,让人啼笑皆非。现在房屋依旧,却人事已非了。
  打场又大又平,每季庄稼收来之后,都要在这里翻打晾晒,然后收整入库。晚上派专人看守,每晚两个半工分,按当时每十个工分5角计,约1角2分5。为了得到这点工分,我曾在打场睡了一个多月。每天天刚黑,就抱着行李,走进空无一人的大打场,在中央铺上一块蔑巴,展开被褥,连满天的星星也懒得一顾,倒头便睡。第二天早上醒来,头发、被子全被露水打湿。却不以为苦,反以为乐。一天夜间,大雨突降,我在睡梦中被淋醒,衣服被子全被淋湿,又不敢走开,只得躲进文化室烤火取暖,一直坚持到天亮,几乎大病一场。同学们听到这些,简直不敢相信,我怎么这样大胆!一个人晚上在这空旷的地方,居然还睡得着。如果来了坏人,一棍子打死怎么办?
  晒场的门口,有一台磅称,除了称出入的庄稼外,凡需要过称的东西,都要经过它。往地里施肥,各家提供的牛屎马粪要过称。先称人,再挑着担子站上去称,由此知道每挑肥的重量。我一开始每次只能挑七、八十斤,渐渐能挑到一百多斤。心高气傲的我不甘落人后,拼命加重,一次终于挑到134斤,破了全队的最高记录。我洋洋得意,想不到我一个瘦弱的书生,经过短短两三个月,竟成了全队第一号强劳力。但我的得意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媳妇,往她家自留地送肥时,挑的比我的最高记录多得多。一个农民悄悄告诉我:“现在稿大寨式评工计分,干多干少都一样,哪个愿意拼命出力,差不多就得了。如果做自家活或者搞定额,挑个两百多斤,一点事都没有。”我才明白自己是夜郎自大,其实连个妇女也比不上。同学们听到这里,一个个不由得哈哈大笑。
  余家庄是宾川最美丽的村庄之一。两个明境似的水塘,分卧在南北两端,村中绿树环绕,清泉遍布,这些清泉,来自村中的一个个龙潭。这清清的泉水,滋养了这里的庄稼,也滋养了这里的人们,生产队长刘朝汉家,就坐落在一个龙潭边。
  刘朝汉是我在宾川农村中最敬佩的人之一。他比我大12岁,精明能干,不论什么庄稼活,样样是能手。他只是小学毕业,但讲起话来,头头是道,条理分明。安排农活,简明扼要,周到合理。他在村中威信很高,一言九鼎。对当时农村中搞的阶级斗争,他很不以为然。采取各种办法,巧妙应付。我们刚到农村不久,兴起“二次土改”,即将地富分子在解放后,自己靠劳动建起的房屋,重新拿来分配。一些队干部为了从中谋利,干得十分积极。而刘队长则装模作样地带领几个知青和队干部,到地富家的房前,指手画脚地议论了一番,就按兵不动了。结果,别的地方为“二次土改”闹得一蹋糊涂的时候,本队却风平浪静。所以队上的“四类分子”比其他地方“幸福”得多,除了不得不做做样子的每周一次“训话”外,什么打骂批斗,出义务工,根本见不到。农村生活枯燥,“吹烂壳子”(黄色段子)十分普遍,在我们队却基本绝迹,至少不敢公开讲,这完全得益于刘朝汉的坚决抵制。他对我们知青关爱有加,生产上、生活上、思想上给了许多帮助,几乎是有求必应。我和他很谈得来,成了知心的朋友。
  见我们到来,他二话不说,立刻吩咐妻子做饭,然后拿出许多水果、瓜子和当地特产的红薯干招待我们。他妻子手脚麻利,不一会,十多人的饭就做好了,除白米饭外,有鸡蛋炒韭菜,白菜豆腐汤,腌菜炒肉等,特别是那块肥得流油的腊肉,馋得我们口水直流。这是当时农村待客最上等的佳肴。大家都饿了,见我和他关系这么好,就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把满桌的饭菜一扫而光。
  饭后,我们来到村北的水塘边,这里留有我太多的记忆。每天,出工的钟声响起,人们就带着各种各样的农具,到这里集中。然后举着红旗,扛着语录牌,兜里还揣着小红本(毛主席语录),按队长头晚的安排,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春节来临,各家各户到潭边杀猪宰羊,使这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水塘不仅提供了灌溉的水源,而且是我们洗脸、洗脚、洗衣服和游泳的好去处。夏日的宾川,酷热难当,跃入清凉的水中,畅快地翻腾嘻戏,对于艰辛劳动归来的我们,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中秋之夜,各地的知青同伴相聚在塘边,虽然买不起月饼,但香喷喷的煮花生、煮黄豆,仍然吃得津津有味。抽着八分钱一包的等外烟,喝着龙潭中舀出的清泉,仰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俯视着眼前的一湾秋水,我们唱歌跳舞,演样板戏,说笑话,讲故事,弹三弦、吹口琴。欢天喜地,其乐融融。那晚从力角赶来的小光和小金,是学校有名的才子、才女,他们的出色表演,更使晚会熠熠生辉。(小光现在一位大名鼎鼎的作家)
  水塘的下方,有一个龙潭,龙潭边的一块菜地,曾是我们的自留地。队长把这块肥美而易于浇灌的土地,分给我们,可见其对知青的关爱之情。可惜我们只会按队长的分配,埋头苦干,对自家的自留地,根本不会经营,种出的菜比旁边的菜地差了许多,搞得当农民了,还要去买菜吃,有时甚至去要菜吃。其实,这也不奇怪,前苏联集体农庄解体,许多分到土地的庄员不会种庄稼,和我们是同一个道理。
  从菜地再往下走,是流经全县,注入金沙江的桑园河。1969年三月,乍暖还寒,我和赶马的老黎一起,到河对岸驮沙子。每天过河十几趟,我娇嫩的脚,在凉水的反复浸泡下,开出了无数细小的口子。每到过河,疼得我呲牙咧嘴,浑身打颤。老倪见状,让我骑马过河,返回时,宁可少拉点沙,也让我骑马回来。全部马匹由他一人来赶。使我十分感动,待天气转暖,伤口稍好,仍坚持下河,直到驮沙结束。
  从水塘往北,是一大片棉花地。种棉花是一项艰苦复杂的农活,挖田、打土垡、播种、施肥、打枝抹芽,喷药杀虫……,稍有不慎,便产量大减,甚至前功尽弃。盛夏时节,我分去喷药,开始还顺利,可有一天,为了尽快完成任务,竟冒着烈日喷药,结果害虫被杀死了,我也中毒了,躺在床上,头昏脑胀,冷汗直冒。队长闻迅赶来,很快找来医生,给我服药解毒,要我安心休息。病好后,他详细给我讲解了喷药的操作规程和注意事项。我感到十分惭愧,自己是一个有点知识的人,竟干出了违背科学规律的蠢事,反而让文化不高的农民给我讲科学。看来知青到农村需要虚心向农民学习,绝不可自认为有点知识而狂妄自大。
  同学们没有想到,面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水塘,我竟讲出许多有趣的往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这批学生,毕业以后,唯一的去向就是下农村当知青。因此对知青和农村的事特别感兴趣。
  返程的路上,大家兴奋不已,议论纷纷。感到此行很值得。大家亲身感受到了知青在农村的生活,了解知青与当地农民的关系和情感。同学们对我和农民的关系这么好,惊异万分。我告诉他们,:“只要你真心对待农民,就一定能得到更多真诚的回报。”原来,许多人对下农村心怀恐惧,对未来十分担忧。经此一游,知道知青生活有苦有甜,只要认真努力,踏实肯干,完全可以适应农村的生活,并得到锻炼,健康成长。知青和农民可以和睦相处,甚至成为朋友,大家感到信心倍增,心中踏实了不少。
  欢歌笑语再次撒在返程的路上。不知不觉,在晚霞满天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县城。
  时光像水一样流逝,转眼之间,已经到了1995年,离我上次返回余家庄已有21年了。我也从大学毕业,在大理师范工作了13年。多年来,我一直怀念着那段难忘的知青生活,思念着我插队落户的余家庄。机会终于来了,学校决定,让我带师范学生,到宾川进行教育实习。于是,在一个星期天,我买了些礼品,骑上自行车,沿着大道,直奔余家庄。
  远远望去,我立即感觉到余家庄变了,变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村庄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周围环绕的绿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接一个的砖瓦窑。烟雾在空中缭绕,弥漫了整个村庄。走进村去,我竟然找不到昔日熟悉的道路,见不到熟悉的面孔。
   
  走到村中心,在一个新建的小卖部前,我终于见到了一个熟识的身影,老队长刘朝汉。这里难道就是他家,但怎么不见那美丽的龙潭?相视片刻,刘朝汉认出了我,两人一阵惊喜。互相寒暄之后,我急切地问起村中的情况。刘队长告诉我:这些年政策变了,人心也变了,大家都想方设法地赚钱,什么赚钱就干什么。村里的土地粘性高,适合做砖瓦,于是基本上不种地了,家家建起了砖瓦窑。收入不错,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余家庄已经成为宾川最富裕的村庄之一。好些家,本人只做管理销售,干活雇用外地人。现在的余家庄住有五、六十个四川、贵州人的工人。提起昔日的往事,老队长感慨地说:“那些年,不知咋个想的,会有那么大的干劲,早知这样,何必……”我问他:“你搬家了吗?”他感到有些奇怪,说:“没有呀!”我问:“那你家门前的龙潭呢?”他笑了,说:“就在你眼前。”我感到一阵悲凉,原来龙潭已经干涸,他把龙潭填了,在旁边建起了这个小卖部!我把带来的礼品拿给他,他妻子接过来,马上分类摆到货架上,用来出售。显然,在老队长的身上少了些当年的激情和信念,多了些商人的精明。面对这种变化,我认为是正常的,时代变了,人的观念也会随之改变。   从老队长那里出来,我找到了那条村中原来的主干道,这是目前我在余家庄唯一熟识的道路。我走到晒场,昔日宽广的晒场,已被各家各户分割得支离破碎,文化室、保管室早被拆除,建成了住房,当年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位已荡然无存。   沿着这条路,我来到了集体户所在的四合院。可四合院早已改变了摸样,当年知青生活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集体户住所的“尸骨”旁建起了我昔日的房东,袁鹏家的新房。袁鹏见到我,感到突然而惊喜,忙把我迎进新房中。新房大而气派,装修得象模象样。我万万想不到,原来贫困的袁鹏,生活竟有这样大的变化。他那昔日流着鼻涕,脏兮兮的小女儿,成了一个俊俏的年轻少妇。那个其貌不扬,外号叫“猪八戒”,常受人欺负的儿子小瑞林,成了一个复员军人。办事干练、有魄力,讲起话来,头头是道。颇有点当年刘朝汉的风范。正是他,率先建起了砖瓦窑,彻底改变了家中的贫困面貌,并带动全村,走上了致富的道路。看到这些,我不得不承认:“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在刘朝汉的引导下,我拜访了几家昔日的伙伴。他们大多搬了新家,如果不是刘朝汉领着,根本找不到。他们一家比一家漂亮、宽敞,家中冰箱、彩电、洗衣机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摩托车比比皆是,有的家还买了汽车。一些和我年龄相仿的伙伴,不少人成了爷爷奶奶,早已不参加劳动,在家抱孙子了,怪不得我在路上见不到熟人。大家见面,一个个争相拉我去家里吃饭,但刘朝汉坚决不干,说:“谁也别争,小袁今天的饭我包了。”但我几次来都在他家吃饭,实在不好意思,便婉言谢绝了。   独自来到赶马的老黎家,他很高兴,这么多年了,我还想得起来看他!我提起当年拉沙骑马过河的事,他记得情清楚楚。问到他的女儿小定儿,他神色黯然地说:“她走了。”想不到他女儿,年纪轻轻,竟已过世,在交谈中才知道,当年我们在一起劳动、玩耍的许多人,包括民兵排长、贫协主席等人都已离世。我们11个知青之一的小陶,也因胃癌离开了我们。我在余家庄三年,没有死过一个人,现在却有那么多人阴阳两隔。不禁深为感叹。   在军头(夏如平)家吃过午饭,我来到曾留下许多美好记忆的水塘边。可昔日满满的水塘已经见底,只剩下塘底一小片可怜的死水,还在苟延残喘,显示出一种无奈和悲哀。水面塘四周建起了一排排工棚,那是外省打工人员的宿舍。水塘边我们曾用来浇菜地的龙潭已近干涸,将与刘朝汉家门前的龙潭一样,面临着被填平的命运。
 
  水塘北边的原来又宽又平的棉田,变成了一个大坑,里面的泥土已经变成了砖瓦,源源不断地转运到各个建筑工地,砌成了千家万户的房屋。
  告别众人,骑车返城。望着烟雾缭绕的村庄和接连不断的砖瓦窑,看着庄内一座座新建的楼房,想到消失的水塘、绿树,干涸或被填的龙潭,还有变为大坑的良田,我的心情特别复杂。如果说,上一次余家庄给我的感受是“不变”的话,这一次给我的感受就是“变”,余家庄从宾川最美丽的村庄,变成了最富有的村庄,不知是喜是忧。人们思想的转变,千方百计发家致富无疑是正确的,但金钱万能则是不可取的。我为余家庄人民生活的巨变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又为其生态的恶化感到担忧,这种以牺牲资源和环境为代价的发展模式,能否持续,是否值得。如果不这样,又该怎么办呢?
  光阴荏苒,时光来到了2010年,距上次到余家庄又过15年,我也两鬓微白,退休三年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心系余家庄,关心着它的变化,关注着它的信息。我听说,余家庄已经改变了它的经济发展方向,由烧砖瓦改为搞运输,成了知名的运输专业村,村里的环境也有很大改善。于是,一个愿望在我的心头越来越强烈,那就是——再到余家庄看看。
  这一天,终于成行了,我乘坐同事阿杜的小车,从下关出发,沿着宽广平坦的公路,向余家庄驶去。临近村庄,一座崭新的小镇扑入我的眼帘。难道这就是余家庄?我有些不敢相信,它与我上次所见的有天壤之别。
  砖瓦窑消失得无影无踪,漫天的烟雾,自然也随之散去。绿树重新环绕了村庄,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
  驶进村中,原来杂乱无章的房屋身披漂亮的磁砖,排列整齐。道路笔直平坦,行人稀少,只有一辆辆汽车、小车开进开出。我们的小车显得毫不起眼,行人不屑一顾。
  下车步行,来到刘朝汉家,他家的小卖部已经搬迁,变成了一个大超市。小卖部下的龙潭被重新挖开,又流出了清清的泉水。
  那条我唯一熟悉的原村中主干道,变成了宽敞平整的水泥路面。村中所有的道路全是水泥铺成,葱绿的大树整齐地排列在路的两边,清清的泉水沿路边缓缓流淌。
  曾经支离破碎的晒场上建起一座高楼,门上写着“余家庄运输集团公司”几个大字。这是由全体村民投资组建的公司。公司的董事长,就是袁鹏的儿子小瑞林,刘朝汉的儿子任副董事长兼总经理,他们的职务刚好与他们的父辈调了个个。
  水塘上的工棚早已拆除,建成了一个标准的游泳池,池水清澈,周围设施齐全。一些男女老少在这里欢快地游泳嘻戏。
  旁边已近干涸的龙潭重新焕发出了青春,水量比原来还大。以此为中心,建成了一个小花园。园中林木葱茏,百花争艳。我们原先的自留地,被几块巨大的青石板,围出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池。与周围各种形状各异的奇石一起,组成了一个美妙的盆景。泉水在奇石间欢快地流过,注入桑园河。一条披满鲜花的长廊,把花园和游泳池紧紧连接在一起,使二者成为村民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稍感遗憾的是在这众多欢乐的人群中,我竟寻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大土坑,被巧妙地改建成了一个地下停车场,上百辆汽车整整齐齐地停放在那里。显示了余家庄运输集团公司的雄厚实力。
  看到这一切,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闭上眼睛,由衷的感叹:“太好了。”当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我竟然躺在床上,原来是南柯一梦。我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决定,立马出发,重返余家庄。
  


余家庄及11名知青
[ 本帖最后由 袁光熙 于 2013-5-17 15: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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