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青春（短文）

　　我试着去适应身边的人，这些大把大把消费青春的网客。从他们口中飞出的唾沫星子和脏话，往地上吐的痰和像宠物便一样的槟榔渣子，已影响不到我，拿起扫帚和拖把一掠而过，干干净净。我每天都要面对的诸事与人，只能选择和平相处。至少我还能练大字，读读文章。帮弟弟看网吧，踏实，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做好份内就行了。
　　和我共事的网管，换了一个又一个。不是不能适应，就是有了好的选择就离开。来网吧，都是为了好玩，用身体的自由换来上网的自在。小尧第一天来上班连吃饭和买被子的钱都没有，他在网吧里吃零食，向我弟弟支了一百买被子，都记在账上。之前，他在网吧徘徊，蔫不拉几的，可能是饿的。两年前他在弟弟的网吧做过，听说表现还不错，为什么走了，我没问。
　　时间对待懒惰的人是变本加厉的无情，对那些勤奋的人的偏爱，却又让人妒忌。我属于勤奋得不得要领的人，父亲常说我没心眼子。嘴上跟他犟，心里还是很承认的。我四肢勤快，却不爱动脑。我常常用要求不高的物欲来平衡思想懒惰带来的缺憾。望着网吧里的这些人们，我常想，像他们这么大的岁数，我在干什么呢？
　　一样的流浪。在北京，在海淀打工，在皇家园林跑步，在写字楼里暗恋一个稍微有点胖的女孩，挣的钱买流行歌磁带，亏良心地追求虚无的梦想。日子也过得飞快。到了过年，灰头土脸，提不起在家的气氛，次年干脆赖在四合院的出租房里，不再回去。
　　听着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的声音，看着他们那有些病态的神情，我感觉像是一下子跌进了十多年前的时光里，灰暗、茫然、冲动、空虚……
　　我已不再幻想时间能够倒退，却似悟出一个道理：一个小错如果用一年能够悔改的话，一个大错就要用十年来忏悔，而有些错误一生都不能触碰，否则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我现在花的时间，都是在补偿从前犯过的错。上初中和同学打架，那些被我揍过的人一定还会记住我的从前，我曾粗暴地介入他们最美的年华，那段阴影永远都挥抹不去，留给一个人在最沮丧的时候品尝。我和父母吵架，说过最难听的话，父亲脸色通红，母亲恨不得一棍打死我。当时我很绝望，想到了死。如果那时我真的死了，就再也看不到眼前的一幕：父亲在猪舍里伺弄几头猪仔，母亲领着两个小孩儿去学校……日子虽然贫穷孤单，却有世间烟火的味道，让人想到远方，还有希望。
　　同事小尧此刻一定睡熟了，他晚上上夜班。他的梦一定没有远方，太近，只有宿舍到网吧这么远。
　　以前有个叫叶青的网管，是个很不错的孩子，那一年他十七岁。有一天她的姐姐来找他，说他生病了，恍恍惚惚的那种病，找不到家了。叶青和我一起做事的时候，常问我很多问题。有些问得天真，却真诚。他说要戒掉网瘾，去学门技术。他说的显然没有做到。很多人说过的话也都做不到，我也是。这个世界的诱惑太多，总是能钻进一个人最疏于防范的时候，做人多累啊，时刻都得绷着，有时打个盹，麻烦就来了。
　　我想去改变身边的人，哪怕一个也好，叶青或是小尧，可我谁也改变不了，我难过。
　　日子真得很乱。妻子的颈椎变形，还多了三节。医生嘱咐：针灸、推拿治疗。她皱起了眉，我说还是少看点手机，把头抬高一些吧。孩子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一想起他们，就心虚，更不敢想他们的未来。只在内心祈求，他们的童年一定要安全地度过，不要背着爷爷奶奶去网吧，千万不能去啊！
　　我在前台敲字，他们不时地打断我。口渴了要喝，碳酸的、功能的，还有果汁；饿了吃零食，泡椒鸡爪、油炸兰花豆、火腿、小鱼干，统统游进他们的胃里，为游戏添能加热。小日子过得昏天暗地、没完没了。
　　有那么一天，我失业了，网吧一定还在。就像人们的生活一样，生生不息。而这些在网吧里挥霍青春的少年，又会落入何处呢？
      此时，天气晴好，太阳西下，阳光温柔地落在我的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