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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蚯蚓这条虫

2021-12-23叙事散文宋长征
我在一个夏日的黄昏,遇见蚯蚓这条虫。那时,我正在田里锄草,一锄头下去,听见草的筋骨的断裂声;或者,还有另一种疼痛,只是声音太过细小。一条被斩断的蚯蚓在泥土里翻滚,蚯蚓有多疼,我并不知道。就象我在这个夏日的太阳底下锄草,吃了多大苦,受了多少罪……

  我在一个夏日的黄昏,遇见蚯蚓这条虫。那时,我正在田里锄草,一锄头下去,听见草的筋骨的断裂声;或者,还有另一种疼痛,只是声音太过细小。一条被斩断的蚯蚓在泥土里翻滚,蚯蚓有多疼,我并不知道。就象我在这个夏日的太阳底下锄草,吃了多大苦,受了多少罪,蚯蚓也不知道。   我蹲下身子,被锄断筋骨的草,正悠悠走在死亡的路上;太阳炙烤了一天的玉米叶子,开始由卷曲逐渐伸展。我知道,但凡是生长在土地上的事物,都有血有肉,有父母也有儿女,并且知道疼痛。而我依旧很诧异,这条蚯蚓被斩成了两截,连着头的那一端,拼命往泥土里钻;另一端,打着滚儿,渐渐用泥土把自己掩埋——大概是尾巴,谁的尾巴上也不可能长有眼睛。   也许过不了几天,本来只是一条的蚯蚓,经过腰斩的剧痛,渐渐,用泥土愈合了伤口,变成了两条。依然过着在泥土中钻来钻去的日子。   为什么?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就如这个夏日的午后,明明是我打破了田野上的宁静,把正在生长的野草锄断筋骨,正好殃及了一条倒霉的蚯蚓。听不见哭泣,也听不见蚯蚓的诉苦,甚至,蚯蚓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便把自己重新交付于泥土,等待新生。   蚯蚓这条虫,我一直认为比较傻,直肠子,是艰涩还是大块朵颐地吞食着泥土。把黄土黑土赭红的泥土吞下去,身后,是一粒粒淡色的秽物。谁都知道,吃下去的东西无论怎样甘美如饴,都会变成同一种味道。譬如蚯蚓,味同嚼蜡机械地咀嚼着泥土,提供给大地的营养,便由此加工而成。这让我想起化肥的颗粒,大约是仿生蚯蚓的内部构造吧,在高塔的另一端吃进去,在另一端吐出。但是,化肥的作用不怎么太妙,庄稼喜不喜欢,也得捏住鼻子往下咽,细胞急剧分裂,好象被打了增高素,膨大素,增肥素,非得吃撑了肚皮,才能满足地球上作为人类的我们的需要。或许,这只能说明蚯蚓的效率太慢,别的说明不了什么。   我想象不出,一条蚯蚓的日子有多孤单。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摸索前行。有眼,也只能作为摆设,泥土太过干燥,只好拼命地以身体有限的水分,分泌一两滴,好滋润自己行走的小小隧道。蚯蚓这条虫,进化太慢。在地上行走的虫子,有青嫩的草尖树叶可食,兴之所至,大不了在田野里寻找粮食,所以智商高出了很多。幸运的,会褪去虫子丑陋的外衣,生出一双蝴蝶的翅膀,在天空下炫耀地飞来飞去。有些懒惰的,吃了睡,睡了吃,只能变成样子不咋好看的蛾子,却还是喜欢靠近灯火,导演一出英勇就义的事迹。夜色斑斓,灯火昏黄,在我居住的乡下小屋了,一双蛾子的翅膀,像虚无的梦幻,把影子叠印在山墙上。最后,闻到一丝焦糊的味道,是蛾子自己生活的不如蝴蝶有趣,飞身投火。   蚯蚓大概很少产生诸如轻生的念头,因为它们实在看不到黑暗以外的所有事情。飞黄啦,腾达啦,或者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脑子不太灵光的蚯蚓,当然不会轻易去追逐。   地下的世界有些黑暗,但黑暗中实在平静。日头东升西落,月亮或缺或盈,田野上春华秋实,蚯蚓看不见,所以也从不担心错过多么美好的风情。蚯蚓的粮食就是泥土,只要泥土存在,大地永恒,蚯蚓就用不着担心收成。   我的表情开始有些沮丧,握紧锄把的手,开始松懈。活了那么久,好象并不如蚯蚓这条虫子更轻松。但真的有一天蚯蚓变成了我,我变成了一条蚯蚓,我适不适应黑暗里的生活?日子,寂静得有些可怕,庄稼鼓足了劲头,在夜色里拔节。草,在月色下窃笑。一只野兔,白天被谁家的恶狗揪住不放,东西南北,绕了很多弯道,此时正喘息在最隐秘的一处洞穴。我,成了一只蚯蚓,蚯蚓只能靠天天咀嚼泥土才能生存,鱼的味道啦,虾的味道啦,还是一顿丰盛的筵席,此时与我无关。我只能低下头来,把黄色的土,黑色的土,赭红的泥土,吃进去,吐出淡色的泥丸。——多么悲伤的命运啊,想想,就让人打怵。回头是岸,还是脱了蚯蚓的夜行紧身衣,和你一起,站在田野上看春来秋去,看夕阳普照大地,看烟火人间,俗世冷暖。   不知道蚯蚓会怎么想,泥土是蚯蚓的美食,大地是蚯蚓的家园,或许上天造物,便让蚯蚓这条虫,生生世世,委身于泥土,耕耘泥土。   我见过一条迷路的蚯蚓,大雨天,在柏油路上的一汪水坑里。蚯蚓无助地面对现实,面对天空。它回不去啦,又没有蝴蝶的翅膀,柏油路上,人来车往,求名的,逐利的,虽只两拨人,却熙来攘往。有谁会在意一条虫子的窘境呢?   也许过不了多久,蚯蚓不是被车轮碾碎,便是在太阳的炙烤下,渐渐枯萎。这里,又不是泥土,所以再生的奇迹从来不会发生。   那么,一条蚯蚓的灵魂,孤单上路,会不会向苍天哭诉?毕竟,越来越繁华的乡间岁月,正在被另一种秩序所取代。泥土之上,高楼鳞次栉比,道路,桥梁,或一片废墟,再也找不到泥土曾经纯粹的质地。   蚯蚓这条虫,我扛着锄头离开田野的时候,夕阳已经远远在地平线上弹跳,它却依然默默无语。我内疚地想,土命的蚯蚓,也许生来就该日夜陪伴着泥土,就象村子里土命的我们。过了多少年,不还是赤脚上田,两条泥腿?也许,我们索要的并不太多,只要土地还在,炊烟就会依然升起。   月光拂照着乡村,远处传来草虫们的窃窃私语。   或许哪一缕中,也有蚯蚓疼痛或飘渺的清唱,它并不希望有人听得太懂,活就活了,怎么样也是一生。与其五彩斑斓地飞进陌生人梦中,不如自己低下头颅,甘苦自知,苦乐心明,以另一种方式,烘托出一片家园丰美,大地宁静。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1-1-6 22: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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