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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重游天池寺

2020-09-17抒情散文程贤富
天池寺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其间又在嘉庆六年,咸丰十六年,光绪二十七年大修过。该寺于1958年“破四旧”时被夷为平地。第一次游天池寺是1979年。那一年,善男信女们自发组织起来,重建天池寺,其热情之高真是空前绝后。举行奠基礼的那一天,天池寺四周

   天池寺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其间又在嘉庆六年,咸丰十六年,光绪二十七年大修过。该寺于1958年“破四旧”时被夷为平地。
  第一次游天池寺是1979年。那一年,善男信女们自发组织起来,重建天池寺,其热情之高真是空前绝后。举行奠基礼的那一天,天池寺四周的山头上,万头攒动,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也不显得夸张。可是,天池寺刚竣工,又被冠以宣传封建迷信的罪名给拆毁了。
  后来,我在山下的中学里教书,几乎每年都带学生来这里搞过野炊。那时候,天池寺是一片废墟,映入我们眼帘的只有残破的石碑、石菩萨,还有一对被打掉了下颚的石狮子。
  据说,天池寺最兴盛时有四十八间房,有一百多位和尚,信众们捐献的土地,能坐收一百多石粮食。那时的天池寺在下川东颇富盛名,香火之旺盛,香客之多,堪追奉节县的白帝庙。
  前不久,听说天池寺的重建即将落幕。拆毁一座庙只须几天,要建好一座庙得花好几年功夫。在这几年里,为何我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呢?是我闭目塞听,还是人们对天池寺的重建已经不再热心?一打听才知道,1958年以后,天池寺拆了建,建了拆,经过数度折腾,如今人们已经麻木,天池寺拆不拆,建不建,他们觉得与他们毫不相干了。但时隔三十年未曾去过那里了,我还是想先睹为快。
  阳春三月,山下的杜鹃早已凋谢殆尽,可山上的杜鹃正迎风怒放。远远望去,那成片成片的杜鹃,有如一片片跳动的火苗,在松树林里跳跃升腾。山上还有品种极为稀少的白杜鹃,它们散落在绿树丛中,像寒冬里缀满枝头的朵朵雪花。
  上山途中,除了观看白的和红的杜鹃,还有鸟儿们的比歌赛嗓。鸟叫声中,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鸡叫。蝉鸣山更幽,有鸟儿和公鸡的叫声相衬托,大山显得更幽静了。置身在这鸟语花香的大山里,从尘世带来的烦恼一下子就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爬上山顶了。站在这海拔近一千米的山顶上往南看,五朵云山横亘在天的尽头。时隐时现的盘山公路,像绸丝带一般飘忽在大山之间;三峡水库宛若一泓碧绿的山泉,静静地流淌在大山脚下。站在这里一看就明白,古人之所以选择此地修建寺庙。一是这里既处于银河、坝上、马河和桂花四村的交界处,又是龙洞镇的正中心,可方便善男信女们前来礼佛。二是从老场镇出发,顺着山谷迤逦而行,两个小时即可到达此地,每到酷暑时节,还可以方便场镇上的人来此消夏避暑。
  站在山顶向北瞭望,雄奇巍峨的龙洞最高峰——海拔一千八百米的锅底包山,挡住了我的视线。
  站在山顶上环顾一周以后,我来到了天池寺的正前方。刚刚落成的天池寺,虽然没有百年古刹的清幽和雄浑,但几位热心人凭着一腔热血,在这荒郊野地里整出的三十多间房子,一进入我的视野,还是让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震。
  大门右侧安放着一座大钟,左侧安放着一面大鼓。寺庙生活就是晨钟暮鼓,青灯古佛。每天傍晚,和尚的念经声、钟鼓声、佛乐声,数声齐发。置身其中,那梵音让我这颗躁动不安的心立刻静如止水。驻足聆听,灵魂如归,仿佛卑微的自己也随着佛乐缓缓升上了天堂。
  天池寺的左侧是一片空地,和尚介绍说,这里还将修建大雄宝殿。寺的正后方地势较低,从外观上看一共有三层,顶层与其他建筑平行,是为香客们准备的饭厅,下面两层是寮房。
  进入寺内,最吸人眼球的是铸造有天池寺三个大字的香炉。这样的香炉一共有两个,是信众们捐助的,每个造价近三万元。寺内建有佛爷、观音、祖师三大殿。因菩萨是普照世人的,不允许世人照菩萨,故殿内那栩栩如生的菩萨像,只有亲自前来才能一睹尊容。
  从废墟中发掘出来的残碑,目前还堆放在寺内一角。其中有一块保存最完好,内容也最丰富。从这块石碑上,我们可以看到天池寺成于大明万历年间,已有近四百年历史。碑文中说,天池寺:“前锁双峡洞口,后排五子仙峰,左右有长青之松,迩遐不息之水,殆梵刹胜境也。况界联奉云,香火堪追夫白帝庙。笼烟雾,威灵更甚。”
  碑文上所描写的是天池寺的远景,而不是近景。“双峡洞口”,指的是瞿塘峡和巫峡的进口——夔门。“五子仙峰”,指的是云阳老城背后的五峰山。因五峰山附近有“栖霞宫”,传说著名道人张三丰曾在那里得道成仙,故称五子仙峰。这块功德碑无刊刻时间,但捐款人里面,有我们程氏宗族六位祖先的名字。程氏祖先于康乾时期从湖广迁入四川,这六位祖先分为三辈人,由辈分推断,他们所处的时代距今在一百五十年左右。他们居住在今红狮镇的梅柏村和向阳村一带,可见天池寺的影响并不局限于当地。
  走出寺门,我最想看到的就是天池寺的水池。它位于天池寺一侧的山垭里。我原以为这天池寺,一定有一眼常年往外冒水的山泉,殊不知,这池里装的全是从天而降的雨水。也许天池之名,就是这样得来的吧?令人称奇的是,这池子尽管靠老天爷施舍,却从未干涸过,即使在香火最旺用水最多的时候,也是如此。
  看完水池,我就来到了驼子和尚的塔前。传说驼子和尚生前能腾云驾雾,来无影去无踪。他圆寂后,其肉身被火化,其骨灰就安葬在这塔里。在天池寺的所有墓碑和石塔中,驼子和尚的这座石塔保护得最好,层级也最多,雕工也最精细。由此可见,驼子和尚在世时影响确实是最大的。驼子和尚塔侧的大墓,也被盗墓贼挖成了一个大坑,碑石散落一地,但驼子和尚的塔却完好无损。据说在天池寺的所有和尚中,驼子和尚的道法最高,估计人们怕他报复,因而不敢轻易动这个塔。
  我只知道天池寺最后一代方丈法号果成,问天池寺历代方丈的法号,无人能答。问驼子和尚的凡名叫什么,法号叫什么,也无人知晓。再加上塔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难辨,因此,这座石塔究竟是不是驼子和尚的,还需要认真考证。
  灵官庙,是距天池寺约二十米的一座小庙。庙前这两只石狮,原是天池寺的镇寺之宝。这两只石狮的下腭曾经被人敲碎,是后人补上去的。小时候常听老人说,这两只石狮雕刻得活灵活现,它嘴巴里那颗石珠,伸手进去可以把玩,但就是拿不出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当初石匠们是怎样将这颗石珠放进去的。后来,这两只石狮的下腭之所以被人敲烂,估计就是为了取出里面的石珠吧。
  我们当地 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话:黑心子进得衙门进不得庙门。它的意思是,打官司时说假话的人,骗得过法官却骗不过菩萨。在封建社会,国家大法是用来维护法律底线的,宗族家法是用来维护道德底线的,寺庙是用来维护人的内心世界的,它可以帮助人们自我反省,上面那句俗话正是这一生活现象的总结。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到处都刷着这样一条标语:“破旧立新,不破不立”。为了破除迷信,乡村的寺庙和宗祠在一夜之间都成了废墟,对人的三条防线唯余其一。佛教也作为封建迷信被肆意践踏。佛教的因果报应和来世思想,纵然带有迷信色彩,但它却是教人行善的。随着旧思想被破除掉的,还有人们对生命的敬畏之心,还有人们的同情之心。旧思想被破除掉了,防线崩溃了,但新思想却并未立起来。从此,人们信仰缺失,精神空虚,拜金主义便迅速占领了他们的大脑空间。为了发财,地沟油、毒奶粉、毒蔬菜都可以成为他们挣钱的工具。
  钱学森说,一个国家经济落后了,十几年时间就可以赶上去。如果风气坏了,就是几代人也难以恢复。
  六十年前,天池寺毁了,可是人们心里的天池寺还存在。如今,天池寺又恢复了,可是人们心里的天池寺却坍塌了。天池寺由拆到建,我们付出了六十年的代价。那么我们心里的天池寺要重建,得花多少个六十年呢?
  临下山时,寺里的和尚口念"南无阿弥陀佛"给我送行,并期待我再次造访。天池寺的硬件已经大功告成了,但文化的挖掘工作还任重而道远,我希望再次造访时,能有人消除我本次游览时所产生的种种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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