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进心里的雪

落进心里的雪
文/张谋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下午，我像往常一样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快到家门口时，发现奶奶没有在家门口等我，我有些失望，通常这个时候，奶奶都会站在家门口把我张望，我则欢快的像只小鸟一样扑进她的怀里。我撅起小嘴走进家门，叫着“奶奶，奶奶，我回来了”，没有人应声，院子里静的可怕，只有雪花落下来的细微声响，寒风的呜咽。我走进奶奶住的屋子，掀开门帘，把斜挎在身上的书包卸下，扔在桌子上，一边朝外面走，一边继续叫着“奶奶，奶奶，我回来了”，屋子里迎接我的只有空气。厨房，其它的几间屋也找过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家。我跑到院子里，整个世界都是白的，白得刺眼，白得肃穆。我返回到家门口，坐在门墩上，等着奶奶回来，幻想着奶奶可能去她的小菜园摘菜了，要不就是去二奶奶家拉家常了，一会就会回来。而这一等，我等了一生，奶奶永远也没有再回来……
　　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的时候，奶奶己经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第一次看到奶奶如此的脆弱，我嘴里叫着奶奶，奶奶却不理我，我急的哭了，兴许是奶奶听到了我的哭声，手指动了动，但说不出话来，我的泪水滴落在奶奶的脸上和手上，奶奶就这样永远的闭上了双眼，撇下我一个人走了。她走了，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就走了。
　　雪一直在不停的落着，我和弟妹们在院子里玩堆雪人，就在老院子当中的那棵核桃树下，我们用铁锨铲雪，把雪堆积在一起，又用冻得红肿的小手捏造出雪人的形状，然后找来黑豆和红辣椒，给雪人造出眼睛和鼻子，我们围着雪人玩闹嬉戏着，但我们的玩闹嬉戏很快被父辈们所打断，制止。他们说，不要玩了，到屋子待着去。他们说这话时很严肃，近似乎在训斥。我们怏怏不乐，但也不敢出大声。与此同时，我看到家里进进出出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有家族里的很多叔叔，婶子，他们一众人进了奶奶住的那间屋子，谈论着，商量着什么，整个气氛是紧张，急促，沉重的，然后是父辈几个人把奶奶抬着出了家门，上了一辆车。母亲告诉我，奶奶生病要上医院，别到处乱跑，就在家里待着。他们一行人来的勿忙，去得也勿忙，一转眼的功夫，所有人就都走光了，消失了，院子里一下子静寂起来，显得落寞，萧条。雪还在不停的落着，他们在院子当中踩出的一排脚印，很快的也被大雪掩盖，似乎不曾有人走过，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我常常在心里设想，天堂应该是一个落着大雪的地方，静寂，肃穆，一尘不染。人的灵魂在那里得到洗礼，进而升华。我的眼前常常会出现白茫茫一大片不着边际的雪地，我站在雪地中央，恍惚间看到一个老人的背影，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我不顾一切的追上前，但雪总是挡在我的前面，那雪落得密集落得紧。落成了一串串的珠子，甚至落成了一条条的雪线，挡着我，让我无法上前，我在雪地里连滚带爬，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想要追上那个背影，但我终究没追得上，等我费尽心机到了跟前，那个背影却突然间消失不见了，也许是因为雪下得太大，雪地上连脚印也没有留下。我无助地站在雪地里，茫然不知所措，任雪落在我的身上，只感觉到寒冷在不断的包围我，侵袭我，渐渐的一颗心也冷了，那雪似乎落进了我的心里，冰凉冰凉的……1994年的那一场雪太大，以致于奶奶走过的脚印很快的被大雪掩盖，所以我没有寻着踪迹追上她。
　　在另一些时间里，奶奶要去城里姑姑家，我还要上学，奶奶也没想带我去，因为我很是调皮捣蛋，总是把姑姑家的小弟弟惹得哭，而且把姑姑家搞得乱七八糟的。从小被奶奶宠坏的我，天不怕，地不怕，谁都管不住我。奶奶要到村口去坐班车，被我看见了，我就放下书包，不想去上学，想跟着奶奶去城里姑姑家玩，父亲和母亲知道我想跟着奶奶去，硬是不让，班车来了以后，奶奶上车时，父亲和母亲硬拉着我，我一急就哭了起来，而且躺在地上打滚。班车开动后，从小有些叛逆的我竟然爬起来去追班车，这一追，竟追出了一里地，奶奶心疼我，让班车停了下来，本想着带上我算了。但父亲追了上来，硬拉着我，让奶奶走，就这样奶奶还是走了，我特别的委屈，哭了一个下午。第二天一大早，城里的姑姑赶到我家里，接我去她家，去奶奶那里。姑姑对母亲说，奶奶去到她家里，饭也吃不下，一个晚上没睡着，嘴里总念叨着我，想着我哭着追班车。这一大早，就打发她赶过来接我过去。我知道奶奶是最疼我的，她一定是放心不下我。
　　白茫茫的雪地，落成线的大雪，将我和奶奶再一次分离，我依旧追不上她，但这一次我没有哭，也不会闹，因为我知道，奶奶迟早会来接我，她那么疼我，又怎么会放心撇下我，一个人一走了之呢？她知道我离不开她，会十分想念她。一个冬季，一场大雪，一个人的悄然离去，在时间的荒野里驻足，停留，定格。没有哪一年的雪大得过1994年的那场雪，落在大地上的雪会在来年初春消融，但落进一个人心里的雪，却会在心里凝积成冰，任岁月变迁，时光流逝，永远的封存。雪人化了，可以重塑，一个至亲的人走了，心里空出来一大块，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填充。
[ 本帖最后由 张谋 于 2010-12-13 11:1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