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

      

       立秋之后，雨又下了几场。这落在秋天的雨像仍然在延续着夏天，更像是夏天给我们告别时落下的泪。这景象仍然是夏天，但它的含义却已是秋天。雷声就像是这个夏天谢幕时的掌声，因为演出得太精彩，所以这掌声不断响起，不断邀请它出场谢幕。而我是这观众之一，雷声的不断响起，也契合着我自己的心声。夏天在这掌声中一次又一次返场，返回它的舞台。这舞台是樱桃树叶子翠绿的庭院，是一尘不染、行人寂寥的街巷，是玉米已经长得很高的无法一眼望穿的田野，是楼房垂直于大地的笔直的侧面，是车辆仍然穿行的灯光闪烁的大街……这里都发生过夏天的故事，它在这些舞台上一一呈现，然后又退场。
       其实在听到雨声时有许多个时刻我并没有去刻意观看它。雨在外面响，我在屋子里继续做着有意思或者无聊的事。有些时刻，秋天的到来仿佛是一瞬间的，比如我睡觉时已需要盖上被子，秋雨在窗外冷冷地响，已不再是凉爽地响了。而一个下午，我坐在自家院子的屋檐下，静静地看了一下午的雨。这种看是包括了听在内的，只是相对于在屋内听而言。我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书，不时抬起头看看那落在一树叶子间的雨，落在院子地面上的雨。在这种情景下看书，就像是偶尔看雨的一种延伸。字迹就像是雨滴，一页一页翻过的，是雨的不同章节，雨一直下，文字就不断出现，阅读就一直持续。那几天的雨已经与夏天代表性的暴雨不同，它的雨滴稍小，而持续时间却更长。这种延续性，有些秋天的味道。秋天是与时间的关系较强的一个季节。虽然在这北国的温带中心地区，秋季与夏季的时间是一样长的，但人们对秋季的时间感更强。如果拿人生来比喻，夏天就好像是人的青春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挥霍，而不需要刻意去感受；而秋天则像是人生的中年与暮年，不知不觉中，人们就会去在意它，去感受它。就像我感受到这秋雨的绵长像是在诉说时间的有尽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书籍仍然很厚，一树叶子经过雨水的洗涤，变得更加地鲜绿。仿佛时间不会让它们变黄，让它们落下；就像这雨短时间内不会停一样。在这样的雨中，我有时合上书本，可以长时间地凝神观看它。而落在大街上，落在田野里，落在小巷中的雨被我忽略了。
      记得数年前，每逢下雨，尤其是这样的雨，我都会披上雨衣，骑上自行车，在这个小城的大街小巷转悠的。是雨让它的古老显得更加古老，仿佛是它洗净了空间，让时间显形。如同此刻我坐在院子中感受到时间的无限一样。
     然而夜晚还是在雨中悄悄地来了，光线一点点变暗，雨滴也渐渐被光线染黑。我打开灯，转移到屋内，日常生活被灯光照亮了。雨水变成了生活的一种点缀，只是响在我的耳膜上，晚饭、电视节目、孩子的玩耍，成为了生活的舞台上的主角。外面的雨声只是让这种平淡生活的戏剧感显得更强。比如，温暖这一感觉在此刻被放大了。雨占据了外面的世界，而人们则拥有生活，生活因此被突出了；而雨就像是这烘托它的背景音乐。在无雨的日子里，这些生活片段，只是生活的一个个碎片而已，只是日子的一个个边角而已。最后，当一切结束，人们回到床上，把灯关掉，要进入睡眠时，雨已经从背景音乐变成了一种独奏音乐，成为了我们耳朵舞台的主角。雨声打在窗搭上，像是一种既轻灵，又沉稳，绵延不绝的音乐。那几个晚上，我躺在床上仿佛不是为了去入睡，而是为了去听这音乐。这个时候，也许是它最动听的时刻。我不断地谛听它的节奏，也没有厌倦，它的每一声，都响在我的心里，把夜溅出一个一个舒缓的水晕。
     想要去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并没有下雨。风有一丝凉爽。而我在这无雨的日子，仿佛是回忆起一件心事一样，想起了这初秋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