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人生

小树人生
十天前，我还是一株长在苗圃里的小小树苗，和兄弟姊妹们并肩而立，齐头并进，其乐融融，我们每天接受苗圃管理员的精心照顾，他们给我们施肥浇水除虫，我们一直健康快乐地成长。我常听到管理员们立在我的身旁，得意地说：“树们长势好啊，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移栽了。”听到赞美，我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以一种更加昂扬的姿态，吸天地之灵气，享日月之精华，以蓝天为背景，在大地上书写一排排绿色的诗行。
　　渴盼而又害怕的一天来到了，一辆大卡车由远及近驶近苗圃，从车上下来一群工人，和苗圃管理员嘀咕了一阵，就动手刨挖我们。我心里又惊又喜，我知道我将要去见大世面了，我终于长大了，可以去绿化城市，去做一棵栋梁之材，我的师兄师姐们都去了那个地方。可是我舍不得兄弟姐妹，朝夕相处，情深意厚，我们难分难舍。
　　出土路，上公路，入高速路，颠簸复颠簸，我们来到一个城市的一条繁华的街道，尽管我浑身疼痛难忍，疲乏劳累，我还是忍不住睁开我好奇的眼睛，看着街上的种种景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各家店铺里传来震天的歌声，红男绿女来来往往，笑语盈盈，整座城市淹没在歌声里，笑语中。灯光驱散了夜的黑，城市好像是天幕下一艘流动的船，被音乐托起，有节律地舞动。这是我们那个宁静的小镇所没有的，我被这舞动的城市鼓动，也禁不住轻扭腰肢，小声哼唱起来。
　　这时我听到一个沉闷沮丧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别高兴得太早，总有一天，你要离开这条街道，离开这座城市。”我循声看去，是一棵高大的玉兰，它好挺拔啊，足足高出我三四个头，它好粗壮啊，有街上那些美丽的女人们的腰肢粗了，它的一条胳膊都比我的腰身粗！可是它根部的四周，被刨空了，刨出的泥土堆到街面上。我好奇地偏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十年前，我和你一样，从遥远的乡间，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奇妙的城市。人们挖走了原来的梧桐，把我放到梧桐树的窝里，我占据了梧桐的巢穴，心里很是内疚，于是我竭力成长，力求让这条街葱绿起来，从此我成为谱写这座城市乐曲的一个绿色音符。为了报答垂青我的人们，我延长花期，从春天到秋天，我以洁白的花朵，淡雅的清香回报人们。冬天，当万物凋零的时候，我的花朵萎谢了，可是我凝聚全身的精气，吸取空气中的灰尘和水汽，保持枝叶的繁茂。不幸的是新来的领导喜欢桂花，这样，你们就来了，我们要走了，我不知道我们的前途，我倒希望我的悲剧不要由你们来重演。”这棵玉兰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天空，似乎不是针对我的。
　　它的声音苍凉无奈，我似懂非懂。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看到玉兰的的枝叶被砍下来，只剩主干，周围的泥土全被刨出，然后挖掘机抓住它们的脖子，使劲往上一拽，咯吱一声，它们就离开了生活十年的窝。我就被放到这样的一个坑里，填上土。玉兰用自己的身体暖了十年的坑里还留有它的余温，在这个严寒的深冬天气里，我占据了玉兰的巢穴，躲避着严寒的侵袭，可是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一个温暖的去处，它们该不会被抛到荒郊野外吧？
　　我和兄弟姐妹们全部挺立在街道的两旁，对过去充满了缅怀，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领导们来视察了，我们以一种饱满的姿态，挺直了腰背，站立成一个个庄严的使命，尽管比起粗壮的玉兰来，我们还是青涩的少年。领导很满意，对着我们微微颔首。
　　可是我发现市民并不喜欢我们，他们走过我们身旁，鄙夷地看我们一眼，跺跺脚下的泥土，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该死的泥土！”下午，阳光直射下来，人们用手搭起凉棚，企图遮住阳光，可是手掌太小，遮不住。我一阵心急，想替人们撑起一把擎天大伞，可是我太矮小，这简直是痴心妄想。于是人们抱怨到：“要是那些玉兰还在的话------唉-------”一个满头银发的大爷走过，扶一扶眼镜，用手杖捣捣地面，长叹一声：“一个不能接纳大树的城市，一个不能保护古建筑的城市，就是拒绝厚重，拒绝历史，永远长不成一座有底蕴的城市！”一个文雅的女人走过，投出一缕幽怨的目光，幽幽地说：“但愿这些桂花快快长大，并能永远生长在这条街道。”
　　我满腹委屈，我吸取每一个水分子，每一滴营养液，尽力地生长，我希望早一点长出参天大树，我希望不辜负人们的期望，我希望能永远生活在这条街道；百年以后，我不是被砍伐，被挖掘，而是老死在这里，让人们因我而敬畏这座城市。
　　正当我想入非非，踌躇满志时，一个小男孩跑到我身边，用手在我和他之间一比划，大声说：“妈妈，我比小树高，我喜欢小树！”
[ 本帖最后由 芬芳五月菊 于 2010-12-18 21:4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