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寺夜话

　　弥漫在城市的余热还未散尽，太阳已被黄昏揉碎，轻轻地把云染成紫色，溅落在城区东南两公里的慧音山——南郭寺。 　　我邀友尾随而来，顺着蜿蜒的山路，寻着草尖上乱溅的金黄，还有掩映在丛林中那逃不掉的苍翠，时而如燕雀般欢快，时而似蜗牛样爬行，而心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愉悦和回归自然的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间，天暗了，虽没有月亮升起，却足以分辨哪里是路，哪里是山？而这一刻，山是最温情，最温情的。听——习习的秋风送来叶儿低低的私语，归巢的鸟儿相拥在枝头诉说着无尽的相思，北流泉也不甘示弱，正唱着动听的歌儿……。看吧！忙碌了一天的蚂蚁还在洞口搬运若大的甲虫，蜘蛛小姐取下斯文的面具奋力抖动着八卦阵，还有那……。我悄悄站在树下，正惊异于自己突然间的耳聪目明，脚下却蹿出一两只巡逻的野兔或贪玩的松鼠……

　　站在半山腰，脚板心渐渐发胀，发烫，呼呼向外蹿热气。我微闭双目，感受草风过额，闻嗅石崖异香。想那树木，尽管茂密，尽管茁壮，可不论松树，柏树，槐树，还是其他杂树，个头都不太大……。早听老辈人说起，这山上原来长满了千年古树，只因在乱世年代，附近村民乱砍、偷盗严重，加之自然灾害的破坏等，到今日已所剩无几了。而慧音山是不计仇的，无论你对它有多大的伤害，只要人们把一棵有生命力的小树插进土壤，它都会竭尽全力给足养份，任小苗茁壮成长！而眼前的这片林子就是最好的见证。 　　朋友催促的声音逐渐沙哑，思绪却再一次穿越时空与眼前的松林，飞出好远，好远—— 　　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天，在黄昏时分杜甫走进了南郭寺红色的山门，来听北流泉的淙淙水声，来抚摸中庭那棵苍劲的柏树，来留下千年名句：
　　　　山头南郭寺，水号北流泉。
　　　　老树空庭得，清渠一邑传。
　　　　秋花危石底，晚景卧钟边。
　　　　俯仰悲身世，溪风为飒然。
　　我似乎看到秋花紧挨危石而开，夕阳倾泼于草丛中，草丛里有一口废钟倒卧……

　　我不觉兴奋起来：
“野寺残僧少，山园细路高。
麝香眠石竹，鹦鹉啄金桃。
乱水通人过，悬崖置屋牢。
上方重阁晚，百里见秋毫。”（见《山寺》） 　　“我是来饮神水吗？”醉目叹赏之余，我自问。虽然北流泉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这水健康人饮了元气倍增，病人饮了顿添精神，附近村寨的老人临咽气时，只愿喝下一口神水，以便滋滋润润归返天国。旧时，大户人家，更是在孩儿满周岁后就将他藏在这里抚育……。但我似乎没有那个渴望。

　　立在山顶的那一刻，仿佛万物都停止了呼吸，怎一个“静”字了得！杜甫啊——伟大的诗人，是你给南郭寺带来了生气，让它用如此旺盛的血气来滋养秦州这方热土上的子民，还是南郭寺给你注入了仙气，才成就了你一代诗圣的美名？我分辩不清，谁能说分明！

　　踩在杜甫的脚印上，任山风拂面而来，低低，怯怯的触摸我整个的身心……。猛然，风声大了，李白也不甘寂寞，他舞动长剑在夜空中穿行且口中念念有词：
　　“自此风尘起，山高月夜寒。
　　　　东泉澄澈底，西塔顶连天。
　　　　佛座灯常灿，禅房香半燃。
　　　　老僧三五众，古柏几千年。”
又似将军夜点兵。不，都不是，这是杜甫草塘的夜读声——时而激情澎湃，长虹贯日，时而忧国忧民，夜夜泪湿衣衫梦难成！或许还不是，我分明听到了山的笑声，它像一位年迈的父亲见到了久别的儿子，喜极而泣……

　　父亲，我忽然想到了那位一头白发，年过八旬的老人——南郭寺的守护者周老。我真羡慕老人，他清晨漫步竹林与杜甫互道安康，黄昏拾一束金色洒向干枯的古树，只到“铁树开花”；夜晚同饮北流泉“楚汉对弈”……。几世才能修来老人的福份？拂晓刚过，他又把“孝子树”演变成爱心接力棒一遍遍传给来膜拜和观光的人，祖国几千年的优良传统在老人的谈笑间像一股新鲜的血液注入被现代废气污染的灵魂，使来者神清气爽，活力充沛，脱胎换骨般尽兴而去。

　　我钦佩和爱戴周老，因他的善良和松柏一般的品性！ 　　我跪拜在山门前！ 　　那一刻，任凭额头抵在圣人的脚印上，感受着诗圣远去的温热、落寞、满腔热血和报国无门的忧愤。地面上似乎生出一股强有力的磁性，将跪拜的人紧紧吸住，心甘情愿的倾听着这方神奇土地的古往今事。而我则久久沉浸在虔诚的祈祷之中，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为别人还是自己？无人能作答，心里月光一样空净！

　　瞬间，尘世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灰飞烟灭，原来自己苦苦追寻和向往的宁静与完美就在脚下，在风中，在自己心里！ 　　夜还是那么静，周老的灯却亮了，是谁扣响了他的心门，搅了入梦的好时刻？我们屏气凝神，唯恐呼出的气也惊到这位八十高龄的老人，他曾调侃自己是全省乃至全国最老的讲解员，而事实确是如此。他的讲解生动，幽默，风趣，细致而耐人寻味。他对山上的一棵草，一滴水，一缕风，一片叶子，一只萤火虫儿……都像生命一样珍爱着。每当和老人在一起，他的慈爱，宽容，悲悯总能感染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难道真应了那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古语？而此刻，我从老人亮着灯的窗外，尽感受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仙气！ 　　哦！一定是诗圣悄悄推醒他，耳语门外多了“不速之客”，想要引入室内秉烛夜谈吧！

[ 本帖最后由 絮儿飘香 于 2010-12-1 14: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