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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稻草 

2021-12-23抒情散文山野农夫
稻 草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室里充满了稻草带来泥土和五谷的馥香。床上蓬蓬松松,凸凸凹凹,但释放着一股浓浓的暖气,让人感觉到阳光的味道。睡上去,身子落入窝窝,并发出叽叽响声,像秋虫的一阵嘶鸣。即使是数九严冬,睡如此稻草铺成的床,也是暖暖烘……
   稻 草
  
  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室里充满了稻草带来泥土和五谷的馥香。床上蓬蓬松松,凸凸凹凹,但释放着一股浓浓的暖气,让人感觉到阳光的味道。睡上去,身子落入窝窝,并发出叽叽响声,像秋虫的一阵嘶鸣。即使是数九严冬,睡如此稻草铺成的床,也是暖暖烘烘的。那泥土和五谷的馥香,那阳光的味道,会很快催你安然入睡。
  此样的床,我在乡村中学教书时睡过。那稻草是父亲送的,那床是父亲亲手铺成的。
  那时候,学校条件很差,我住一间豆腐块房,很破旧,是危房。窗户没安玻璃,用报纸残缺不全地糊着。房上没有楼,抬头可从瓦缝里望到天。到了冬天,冷风从窗缝里呜呜地吹进来,把床上蚊帐吹得蠕蠕晃动,雪籽从瓦缝里飞溅下来,打得桌子上叮叮地响。床上被子又旧又薄,我睡得床上蜷缩成一张弓。尽管我那时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但寒冷时时像恶魔一样,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这天,冷风嗖嗖,吹得脸上像针扎一样发痛,学校树窝的鸟,哆嗦得叽叽地叫。父亲挑着一担稻草,从那弯弯曲曲山道走来。远远望去,见不到父亲身影,只见两捆稻草,像两座小山微微移动,又像两块黄云缓缓飘动。近了,才看清父亲。父亲像一张弓,两捆稻草像两弯月。这张弓挑起两弯月,终于进了校园。
  见到父亲和稻草,我两眼闪着疑惑的目光。父亲从两捆稻草之间伸长脖子,笑着对我说,听你娘说,你床上被子很薄,送两捆稻给你取暖。边说边把两捆稻草放在我的房门前。接着又说,在前面不远的路上风吹掉了一大把稻草,我去将它抱来。说着,他放下冲担(挑柴禾的工具),急忙转身而去。
  一把稻草,在我看来分文不值,但父亲却要去将它拾捡回来。父亲是不是多此一举?是不是过余的顼细?我脑里有这么一闪念。但此闪念立即被父亲平日的言行驱走。在父亲眼里,稻草与土地、与五谷、与农具一样的重要,平日里他为稻草倾注不少心血,洒下了不少热汗。
  我与父亲一道割谷。我两脚八字形,伸着腰杆,挥镰收割。谷茬留得深深的,有的深得近于膝盖。父亲低着头,弓着腰,曲着膝,唰唰地收割。谷茬留得浅浅的,有的茬与田土相平,难以看到。父亲见我那样儿,走进来说,你的谷茬太留深了。谷茬深了,少了稻草,又不好整田。在父亲的指导和监督下,我也像他那样弓腰弯膝地割谷。
  记得有一回,父亲正在吃午饭,忽然听到雷声隆隆响,他连忙放下碗筷,跑到院外高处,仰面观天一会儿,便匆匆进屋对我说,天要下雨,要赶快将田里稻谷抢起来,不然,稻草让雨淋会变黄变黑,甚至会糜烂。接着,留下那没吃完半碗饭,带着我去乌云翻滚下的稻田。父亲捆,我抱谷;我捆谷,父亲抱。他那佝偻的腰,像弓一样一张一弛。天又闷又热,田岸树上知了热得不住地鸣叫,父亲热得像一只红虾在热锅里不住地蹦跳。我挑草头,父亲跟着挑;我挑大草头,父亲也不挑小草头。就是这样,终于赶在大雨前,把稻谷从田里抢了起来。
  打谷场上,太阳像一盆火,烤得稻场滚烫烫的。父亲赶磙打谷。牛拖着磙子,以父亲为圆心不住地画圆。不料,捣蛋的牛翘起尾巴,要拉大便。父亲即刻喝住牛,迅疾地抓起一把稻草,折成一个窝窝,伸到牛尾下,接住大便,然后,叭地一下,扔到稻场边。我不解地问,为何要这样?父亲边用稻草擦着手上溅粘的粪便,边说,不能让牛粪弄脏了稻草。
  父亲爱稻草如同爱土地一样,惜草如金,根草不丢。打场结束后,父亲将稻场周边的稻草拾捡干干净净,不见一草。稻谷堆拖拉完了,稻草垛又堆起了。在父亲眼里,一捆稻草似一块金砖,一垛稻草似一座金山。父亲给草垛戴上胶布白帽,抵御雪雨风寒的袭击。草垛周围,父亲砍来一些荆棘围拦着,防止畜生损害稻草。
  想到此,我自然知道父亲冒着风寒回头去拾捡那一把稻草,不是多此一举,更不是他余顼细,而是他平日习惯的使然。
  父亲说,他送来的稻草是晒了的,根根稻草吸饱了阳光。他解开捆子,一抱抱连同阳光一道铺在我的床上。
  夜里,睡在床上,暖暖烘烘,不再有寒魔冷鬼侵袭。我时时是一觉到天明,浑身还渗出渍渍的汗水,早上起床,感到格外的心怡气爽,身舒体畅。
  父亲的稻草不仅仅给我垫床、给我阳光、给我温暖。
  圈栏里那猪、牛是父亲的稻草养肥,那鸡窠狗窝是父亲稻草搭成,塘埂溃口间凶猛的洪魔是父亲一捆捆稻草阻挡,那提禾壮苗黑乌乌的肥料是父亲的稻草粉身碎骨而成,菜地那一架架豆桥是父亲用根根稻草搭起,那捆梆丰收的一根根绳索是父亲的根根稻草搓成,灶房上那袅袅的炊烟,与父亲稻草的燃烧升起。
  日子靠父亲支撑,如同一座楼靠大梁支撑一样;生活生产少不了稻草,如同我们少不了衣食一样。
  父亲是躺在稻草铺成床上架鹤仙去的。在悼念父亲的日子,按照当地风俗,我将父亲床铺上稻草点火燃烧。那如丝似带的灰烟,带着家人的哀思,慢慢腾腾,飘入空中,飘入白云;那一束束火苗,如一炬炬流泪的蜡烛,带着故土的哀伤,暗暗淡淡,渐渐熄灭;那一把把黑灰,随风而去,和父亲一样融入大地,入土为安。
  如今,我远离了稻草,生活中也不需要稻草。但父亲的稻草,像根根情丝,时而在我脑海里,萦萦绕绕。父亲如稻草,我如谷子。没有稻草抚养,那有谷子的金黄。不管什么时候,我不能忘记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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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12-15 21: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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