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红染尘埃　　文／匣子

　　　　　　　　　　　　　　　　　　　　风吹落红染尘埃　　　　　　 　　　　　　　　　　　　　　　　　　　　　　　　　　　　　　　　　　　　　　　　　　　　　　　　
　　　　　　　　　　　　　　　　　　　　　　　　一
　　　　
　　如果当初不去城里打工，如果不遇到李杨，如果不离开家乡的那一坡桃花，如果......自己的人生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可是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如果，自己也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春桃叹了口气，恐怕这一辈子，她也没有机会再回到故乡，再也见不到父母了。想起离开时，父母殷殷的眼神，春桃早已泪流满面......
　　春桃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被父亲从学堂里拖了回来。父亲说，女娃娃家能认几个字，开了眼就可以了，念那么多书没用，白糟践钱。春桃只好呆在家里帮衬着干活了。
　　村子里去外地打工的年轻人一批又一批，看她（他）们回来之后，都穿着时髦，好几个邻家姐姐裹着牛仔裤，穿着高跟鞋，圆圆的屁股蛋蛋一拧一拧，走路风情万种，看得春桃眼热极了。每当她提出要去城里打工，父母就说她还小，等长大些再去吧。一门心思想离开这个穷地方的春桃，在十八岁那年，终于等到了机会。邻家女孩——英子，在省城一户人家做保姆，那户主人开了一家牛肉面馆，生意不错，正缺人手呢。
　　临走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出门在外，要万事小心，千万别上当。如果活太苦，就回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呢。春桃只是点着头，心却飞上了云端，终于要去城里了，终于可以做城里人了。她悄悄拿眼瞄了瞄父亲，父亲盘腿坐在炕上，叭叭地抽着旱烟，不时咳嗽几声，黑着脸一声不吭。
　　送她上班车的时候，父亲背着她的包，包裹很大，里面是母亲昨天做好的几个馍馍，她嫌重，不想带，母亲说，到城里，什么都要花钱，多带点馍馍，也好啊。临上车前，父亲塞给她１００元钱，用眼睛盯着她说；“穷家富路，这些钱你带在身上，万一不想干了，就回来吧。自己多长个心眼，外面很大，什么人都有，你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千万要小心啊！”春桃捏着那张红票子，眼里有了泪，觉得父母辛苦一辈子，也不容易，自己要多多挣钱，让父母也享享清福。
　　 　　　　　　　　　　　　　　　　　　　　　　　二
　　就这样，春桃跟着英子来到了省城。城里的楼房竟然比家乡的山都高，一座紧挨着一座，数都数不过来。车像树林里的蚂蚁一样多，挤满了每一条大马路，街上的人来车往看得春桃眼花缭乱。最奇怪的是，马路两旁的花草树木都像被裁缝的剪子剪了一样，一溜齐整，不像家乡山坡上的那些树，随心所欲地疯长。
　　老板说，工钱要到年底才能给清，如果你不能吃苦，半路走了，我是不会给一分钱的。但是看到春桃的寒酸样，老板还是预支了三百块钱，让英子带着春桃去买了几件合身的衣服，连春桃日思夜想的高跟鞋也穿上了。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春桃一下子飘到云彩里，觉得自己也是城里人了。
　　不想，面馆里的活可比家里的活累多了。牛肉面馆紧邻菜市场，占地面积不大，前面是饭厅，后面窄窄的是厨房，连洗碗的地儿都没有，在与菜市场相连的那条阴暗窄小的过道里，放下两个大盆，用来洗碗。春桃每天凌晨四点就被老板娘叫起来，首先擦桌子、扫地、拖地，之后在厨房摘好备用的菜，等一切收拾停当，六点钟的时候，就有客人陆续来吃饭了。只要有客人吃完，春桃就开始收拾吃过的饭碗，端到后面的过道里清洗，然后再把洗好的碗端进厨房。只要客人少些，老板娘就喊春桃立马打扫饭厅的卫生，就这样一直干到晚上八点才歇业。一天下来，腰酸腿疼不说，手也被水泡的发白麻木了。
　　时值冬日，天寒地冻，西北风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人呆在屋里都觉得冷，更别说在寒风里扎煞着两只手洗碗的春桃了。几天下来，春桃的手就冻裂了，在水盆里洗好碗，拿出水盆的手被寒风一吹，细小的裂口张开鲜红的嘴，皮肤像针扎一样钻心地疼。一个月之后，她的脚起了冻疮，耳朵也冻得直脱皮。
　　春桃洗碗的那个过道里经常结冰，有一次，她一不小心，摔了个仰八叉，手里的十几个碗也摔碎了，还被老板娘骂了一顿。春桃噙着泪，想离过年还有三个月，最少要干到年底才能拿到工钱。再说自己在城里无亲无故，也不知道离开这里能不能找到活。至少，在这里有饭吃，有地方住，还能挣到钱，虽然每个月只有800元。
　　每天，春桃都在寒风中跺着脚，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城里人的钱可真不好挣啊，她觉得自己就是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桃花。家乡的山坡上，有很多桃树，一到春天，就灿烂成一片摇曳的红霞，似姑娘的脸蛋，粉嫩粉嫩的可爱。如果不巧遇到一股袭来的寒流，一夜之间，花瓣被寒风吹得四散飘零，沾染了尘土的花瓣失去了水分，邹巴巴地带着羞怯和不安，抖颤着将自己藏身在草丛里，地埂边。
　　虽然每天在寒风中冻得发抖，但是春桃依然不想回家。每每想起衣衫寒酸满面黄土的乡邻，来了客人就苍白着脸，急得直搓手也拿不出东西招待客人的妈妈，在土里刨食了一辈子也没有富起来的父亲，春桃不想继续过那样的苦日子。她咬咬牙，多苦多难多累都要承受，一定要做个体面的城里人，死也不回那个又穷又苦的地方了。
　　
　　　　　　　　　　　　　　　　　　　　　　　　三
　　最近，春桃常常情不自禁地微笑。春桃笑起来眯着眼睛，微笑像水纹从脸上一圈圈荡漾开来，脸颊绯红，像一朵粉嫩的花瓣儿。春桃想起了那个常来吃饭的青年，他叫李扬，长得高大英挺，为人温和。头顶的一撮头发染成了三色，中间一缕是火红色，两旁用金黄和煞白相衬，那就是时髦吧，春桃想。他总是在日上三竿，饭馆里人很冷清的时候过来吃饭。最让春桃欣赏的是，他见多识广，能说会道，有些话一到他嘴里，怎么就那么动听顺耳呢？最让春桃喜欢的是，李扬从不嫌弃她是乡下人，总能找到话和她说，常常惹得春桃开怀大笑。看到春桃不想吃牛肉面，他也会大方地请春桃出去吃饭。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李扬给了春桃温暖，她甚至觉得，李杨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但是老板娘却不让春桃和李扬交往，说李扬不可靠。春桃撇撇嘴，对老板娘的话不置可否。哼，你们不好好待我，看到别人对我好，也不行吗？有时候晚上下了班，李扬也会来找她出去转，请她到夜市逛逛，吃些小吃，她也欣然前往。
　　有一天晚上，李扬请她吃烧烤，说喝点酒会更好。从没有喝过酒的春桃，禁不住李扬的劝，就端起酒杯喝了起来，几杯酒下肚，春桃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赤身裸体地被李扬抱着，不知睡在哪里？她就嘤嘤地哭起来，一时脑子里翻过无数个念头：......以后自己怎么嫁人啊？......
　　李扬被她的哭声吵醒了，他温言软语地劝慰，又抱着春桃轻轻地亲吻抚慰，春桃感觉自己像被涝坝里晒热的水包围着，浑身酥软无力。李扬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娶她。饭馆里的活太苦，不用再干了，以后跟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就行了。
　　第二天，李杨就带着春桃一路南下，来到了一座南方的大都市。之后，把春桃打扮了一番。春桃彻底改头换面了，蜷曲的烫发柔顺成一朵朵微波，迷你短裙下修长白皙的美腿晃人眼，拎着精致的小包，高跟鞋踩出一路的鼓点。春桃非常知足，终于彻底变成城里人了，再也不用吃苦受罪了。
　　一天晚上，李杨带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春桃，来到了一座大型酒吧。他领着春桃走进了一间包房，要了些酒水，让春桃乖乖坐着玩，他去上个厕所。春桃听话地呆在包间唱歌喝酒，可是过了好久也不见李杨回来。她刚起身准备去找李杨，忽然门开了，几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男人打量了她几眼，说；“嗯，货色不错，五万块钱值了。”她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想马上离开这里。不由心虚地问他们：“你们认识李杨吗？我要去找我男人。”那几个男人哈哈大笑：“你男人？他把你卖了，卖了五万块钱走了，包括你在内，他给我们领来了六个姑娘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逍遥快活呢！哈哈哈哈.....”
　　春桃瘫软在地，嘴里的酒化作了家乡咸中带苦的井水，父母苍白的脸在眼前晃动，那殷殷的眼神刺穿了春桃的心，她的心碎成了漫天飘零的花瓣，在寒风的蹂躏下，瑟缩着身子，钻进草丛，落入泥潭，化作了一粒粒浮尘......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11-24 10:2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