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路人

      岚山在京都郊区，有山有水，既秀也媚，自古以来就是游玩的胜地，在不少日本古典文学作品中都有过描述。不觉就流连到很晚，错过来时所乘的小火车，走远路去坐一种有轨电车。这车的检票系统跟地铁、公交和小火车均不一样。我下车的时候误把硬币丢到车上的一个貌似投币箱里去了，走几步才发现原来外面有个检票口，车钱应该交到这里，俩检票员看着个箱子，笑眯眯的等收钱呢。我一边走过去一边想，先跟她们解释两句，行就行，不行就多付一次车钱算了。我刚张嘴说了两个单词，听到后面好像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刚才同车来的一个女孩。笑眯眯的跑到我面前，叽里咕噜说的啥，我也听不懂，但她把手伸到我面前，手里是一把硬币，并示意我投到检票员面前的箱子里。
      我照办了，并感谢她帮我解了围。当时我以为是这个女孩在我后面看到我把车钱投错了地方，她跟司机沟通后，帮我把车钱讨了回来，追上来交给的我。但是从检票口出来，刚走到路边等红灯，我突然想到从我下车到女孩把硬币递到我面前，不超过半分钟时间，她根本不可能把跟司机交流、司机开箱、数一把硬币给她、她再回头追我这几件事情做完。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我们从这边下车的时候，司机已经从驾驶室出去，站到了那边的站台上，等着给上车的人开门了。他跟下车乘客之间隔着一部车，那个女孩根本没办法跟他交流。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女孩在我后面发现了我的失误并从我的说话听出我是个外国人，为了不使检票员难做和外国人难堪，她拿出了自己的钱帮我又付了一次车费。
      等我想到这点，急忙回头找她，看到她已经和她的女伴向另一个方向走到了马路中央。时已天晚，我又急着找宾馆，只得作罢。然而心里面，真真的是被她感动了。整个过程中，女孩呈现出的状态极其自然、热情，好像这样的行为在她和她女伴看来是极其普通应该的。看上去她也不过二十来岁，和她的女伴都穿着和服，样子十分动人。
      次日下午乘新干线去东京，再转地铁去我网上订的民宿。出站时已经天黑，龟户又是个老城区，路曲里拐弯，我转得头晕，找不到地方。看到一个大哥站在一家便利店前抽烟，急忙过去问。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带着我去问正从旁边经过的一对男女，然后示意我跟他走。但是转了两个弯，又没方向了。恰好我们到了一家似乎是修车铺的店门前，一个男人正要上车走，被他叫住又问。此兄也不知道，然而此兄拿着我出国前打印的订单转身去问似乎是留下来值夜班看门的一个大爷。然后再出来，向那位大哥叽里咕噜一番。接下来大哥再带着我转，然而还是找不到。一个老太太适时从一栋房内出来，走到后院，于是又问。老太太拿出手机，转啊搜啊找啊，和我们隔着及腰的矮院墙，一边说。从他们表情，我大致猜出老太太是抱怨这地方门牌号编的不规则。其实这种情况，类似上海、东京这样大城市的老城区，很多如此。告别老太太，我们又走了几分钟，终于找到。我站在门前向大哥一再鞠躬致谢，大哥用洋泾浜英文说：I hope you have a good time in Japan 。
      至此时，他已经陪我转了二十多分钟了。9月东京的夜，还是蛮热的。他个头比我矮，我清楚的看到他的后脖颈早已渗出了一层汗，而我的脸上自然也是油腻腻的难受。大概从离开那个上车前被我们叫住的仁兄开始，我十分歉疚的真诚的跟他说了不止一次：你回家吧，我自己找，我知道就这附近了。我英文并不好，应该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他嗯嗯嗯，但是嗯归嗯，还是领着我，直到找到这家民宿。他的装扮很普通，戴着一块我估计价值约合人民币两三千元的精工手表。大概能比我大上四五岁。
      隔一天，我逛了一整天，疲惫的很，乘地铁回去。那一站有数条线路经过，而日本的地铁线路标识和命名方式跟我国大不相同，我慎重琢磨又琢磨，大致认清楚了我要乘的地铁上车位置。碰巧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小伙，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手机，低头在那里刷。那刚下班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我和我的同事。于是为防万一，又过去问他。他手机刷得很投入，然而还是停下来，笑笑的认真的听我说，然后指给我看等车的位置。跟我自己的判断一致。我放了心，说声谢谢，就走了。然而走了没几步，小伙却从后面赶上了我，我以为他要乘的车也是往这个方向走。然而他却轻轻一推我手臂，示意我跟他走，我才明白他是给我带路来了。我们走到那个位置，小伙指着等车人队伍，笑笑对我说：This line,two stop。转身走了。我明明记得，刚才交流时，我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他在听我说话的时候还在挂念着他的手机，并隐藏着对我这个问路人的一丝不悦呢。
      京都的古雅娴静，东京的时尚繁华，令每一个游人留恋，而我遇到的这几个路人也颇值得夸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