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朋友

文友孙隼一介书生，晴朗儒雅，在圈中口碑极好，然而时运不济，甚为落魄。他毕业于师大中文系，曾是电视中专的语文教员，后调至一国有企业任秘书，握管十余载，熬至发白齿松，不料企业改制，竟也下岗。孙隼学养颇富，经史子集多有涉猎，且喜好文学，已有数十万字作品发表，常有获奖，上世纪九十年代已是省作协会员。我曾和他同供职学校，交往甚深，知他人品之清正，亦知他的愚鲁，虽举止行藏光明磊落，难免有得罪他人之处，下岗亦有此等因素。

下岗后，他也曾恼怒几日，牢骚满腹，旋儿即策划再就业之事。他说人生最大的失败就是不在努力，酒后高声吟诵：“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他妻单位效益也是不佳，经常拖欠工资，一双儿女正在上学，家里又无积蓄，无奈，东挪西借，凑了几万块钱租了一间临街铺面，经营杂酱面。孙隼曾与一位做北京杂酱面的师傅交往甚深，也学了两手绝活，什么炒杂酱，兑调料做起来还算正宗。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小店却十分冷清，起早贪黑做下来，一天只买几十碗面，惨淡经营，捉襟见肘，在艰难竭绝中存聊以卒岁之想。

看到朋友满腹经纶却逼于无奈侧身引车打浆之流，不由地内心一阵阵酸楚。我劝他赶紧回来写文章。他苦笑一声说：“我何尝不想呢，这么大的国家才有那么几个靠写字挣钱的，就说咱们省作家协会八百多名会员也只有一两个人，靠文字生活。现在一篇几千字的文章才有一两百元稿费，可我的养家糊口，供子女上学呀。”我无言以对，便积极想办法帮他把生意做好，建议他做一做广告宣传。于是他做了一块广告牌，上面用漂亮的书法写了北京正宗炸酱面传说，临末还写了一句：功名一笑炸酱面，卖买何须假大空。孙隼从小就练书法，尤得唐楷褚遂良笔意，引来不少人来欣赏其字其文，渐渐生意有了起色，人也忙活的瘦了一圈，脸上的皱纹稠了，眼袋也垂了下来，刚刚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倒像五十。我提醒他注意劳逸结合，他说，只要生意好就比什么都好。

不久小店接二连三发生了几件事，先是两个员工在店里打架，一个被打破了脑袋，一个被吓跑了。无奈，孙隼掏了医药费。为此小店歇业几天。到了十月下旬，锅炉房准备供暖气，今天他来修管道，明天他来收暖气费，折腾来折腾去，生意做不好。更倒霉的是楼上住户的暖气片破了，室内像下雨一样，孙隼跑上跑下，求了锅炉房，又去找社区，问题总算解决了，水不露了，可是门口的广告牌却不知被谁摘去了。当他正想此事时，一张罚款单飘到了眼前，原来是城管把广告牌没收了，说是妨碍市容，罚款400元。一股脑发生了这些事，把个文绉绉，不谙人事，呆头呆脑的孙隼整的焦头烂额，到了月底一盘点，刚刚保本。他倒也乐观，准备甩开手脚大干，挣它个千二八百。

年关将至，市场正逢旺季，小店生意也是红红火火。我也时常被孙隼喊去帮忙打杂。天有不测风云，好端端的房东却说租赁合同快到期了，再签要加租金。孙隼和房东谈了几次都不成功，如果按新定的合同，别说挣钱，每月起码也要亏损一二百块钱。退房吧，那几万元的装修、家具无法摊销。几天下来，孙隼真是愁白了头发，急红了眼睛，起了满嘴水泡。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见他着急，也心里难受。不想的办法都想了，那个顽固心狠的房东就是不让步。无奈，孙隼只好将铺面低价转让了。那个晚上我陪他喝酒，直到两人都昏昏入睡。

天亮了，不知孙隼下一步该如何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