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印象

古有重阳日登高的习俗。没有刻意应景，却机缘巧合，恰在重阳这天，跟着一帮热爱登山的朋友，在秋日的山林中，贴近自然的发肤，感受生命陨落时的静美。
　　八个小时的山间攀爬与行走，行程虽仓促，却也留下了对秋的片段印象。
　　秋日山林，色彩之繁复绚丽，绝不逊于春天。春日阳光朗照，草木萌发，嫩绿的底色上，开满娇艳的姹紫嫣红，是宜于近处观赏的妩媚小景。秋天霜染丹林，碧凝千山，是适合远眺的巨幅油画。
　　十月，还没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悲冷忧伤，仍然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从山脚望上去，起起伏伏的林梢碧绿苍翠，星星点点地撒落着鲜丽的金黄和有些晦暗的红色，仿佛大自然织就的一幅彩锦，让人在恬静中去感悟一份精彩。
　　林间色彩的层次更清晰。阳光正好，没有城市的烟尘遮拦，明晃晃地直射下来，炫人眼目的明亮着，在日渐稀疏的林间投下点点碎汞。阳光下的植物也还原了生命最本真的色彩。
　　最惹眼的是那一簇簇的亮黄，在阳光里泛着柔和的光，鲜亮的叶片存留着未消耗尽的营养，所以无论是刚落下的还是依然高挂在枝头的，一律黄灿而润泽，演绎着生命最华美的谢幕。
　　开阔的斜坡上，生长着一片芒草，那一片金黄，是怎样的一种辉煌和壮美啊！午后的阳光在轻轻摇曳的纤细叶片上跳跃，那种成熟的明亮，驱走了梢头灰白的芒花所熏染的凄清，轰轰烈烈的开出生命的金黄。
　　那些远望的点点暗红，近看，却似极鲜妍的胭脂。在阳光里，凄美红艳，如同一场令人惆怅的爱情。
　　说起爱情，莫过于绿色对山的依赖，点点浓翠依然是山林的主宰。密密的松针沉淀着深厚的绿的浓郁，落叶的灌木在翠绿中隐现着一丝暗黄。在渗着山泉的石上，布满了苍绿湿润的青苔，如同岁月的斑斑锈迹。
　　最令人感动的是一种蕨类植物，整整齐齐的叶片错落有致的排列出一首首五言古诗，叶片是嫩绿色，一如萌发时。从春到秋，也许从远古到现代，它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天真与单纯，任岁月的风霜雨雪，也无法苍老那颗本真的童心，真想，像那片叶子一般，永远单纯地盛开。
　　秋日的色彩最丰富，也最是沉着饱满，仿佛是一个画手，蘸透了颜料，然后在画布上重重涂抹下的一样，没有丝毫犹豫，要的就是这种夸张的鲜明。
　　有一种长在路边的小野花，似一串串风铃倒垂下来，那种紫色，是我见过的最浓艳的紫。雪小禅在一篇文中写道，紫色是不好驾驭的，再美的女人穿上紫色的衣服都会失败。可是，再艳俗的颜色，在自然的调色板上，都有着触目惊心的美感，绝不会俗气。如同那一串紫风铃，看似大俗，却浸润着极致的淡雅。
　　大约，秋季是生命的最后一个季节，每一个生命都将一生的孕育，以最绚烂夸张的方式呈现出来，如同，最美不过的，是夕阳红。在这一片绚烂里，内心的惆怅也不翼而飞。
　　秋天山林里的声音，并未应和秋的灿烂，单纯了许多。许多越冬的鸟儿已经飞离了林子，鸣声上下的喧闹留待明年重新奏响。
　　但山脚一路隐约的泉水声却并不停歇。那从石间流过的水流，虽然清瘦了许多，步履舒缓，一路淌过，但那种温柔的抚弄，却让水底柔软的水草有一番享受，遭遇巨石发出的热烈激响，更是秋天林间唯一的奏鸣曲。
　　爬得高了，水声也渐渐消失，这时候的林子一片静谧。本来沉重的脚步声，也因为脚下小路上铺满了经年的落叶，如同踩在厚厚的毡垫上，只剩下细微的摩擦声。树叶落下的声音在这时竟成为震撼人的巨响。
　　而那些小鸟雀，却摒弃了春夏夜间的歌唱，沉默着，轻轻地挪动着细嫩的脚爪，拨拉着地上的枯叶沙沙的响，似在寻觅着曾经的欢愉，又似构画下一个美梦。乌鸦却没这么娴雅，常常在你不注意时，发出一声粗嘎的叫声，扑楞着翅膀飞过头顶，似在责怪这些不速之客搅扰了自己的黄粱美梦。
　　听惯了市井人声的双耳，被这幽静的秋日的树林，洗去了烦躁与杂乱，心灵也回归到最原始单纯的宁静中，瞬间顿悟生命的禅机。
　　在古人笔下，秋是肃杀凄凉的。“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秋天，云淡天高，秋风起处，落叶纷飞，令人想到生命的凋零。
　　在我看来，草木零落固然令人伤感，因着这零落，山林却也格外眉清目秀起来。
　　“风物向秋潇洒。”秋天，别有一番萧疏爽朗的气韵。
　　秋日的山林，干净清亮，没有春夏林间的纠结缠绕，一丛丛灌木清俊的身影更加明晰清楚，视线一下子疏朗开阔起来。如同一个摘掉珠翠的女子，洗去铅华，自有清高脱俗的气韵。而轻轻弥漫的淡淡雾霭，令林间越发的清肃寂寥。
　　林梢却跃动着一片蓬勃，似乎把生命所有的热情都托举起来，林梢到林间，展示了生命由辉煌走向寂寞的过程。
　　秋天，是丰满收获后的安闲与满足，繁华落尽的宁静与淡定，是阅尽世间沧桑的从容与沉着。
　　匆匆的一瞥，只留下清浅的印象。归途中，步履匆匆，日日行走在秋日山间，体察自然最细微的变迁，体悟人生的热烈与清凉，便成了我一个永远的梦……
　
[ 本帖最后由 清水莲心 于 2010-10-23 14:2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