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朵花微笑

那朵花儿是我无意间看到的，我记得是在散步回来的路上，那时路灯已次第绽放，一个石块让我踉跄一下，回头，看见一朵花儿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盈盈怒放。

那一刻，喧嚣的尘世仿佛刹那间安静下来，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胸腔里似乎被某种感动填满，我不敢说话，不敢动作，似乎花儿受到惊吓便会害羞地合上微笑的唇，深深吸一口气，对一朵花俯下身子。

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段话：我一回头，身后的草全开花了，一大片，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滩草惹笑了——只是此刻，在我眼前只有一朵花儿，细细的茎，从人行道的方砖缝隙挤出来，努力挺直身子，向上，向上，头上顶着一朵紫色的小伞，路灯下旁若无人地展示着鲜艳，虽然瘦瘦弱弱，却绝对有气势。

想起几十年前的一幕，一个放牛娃，春日，躺在堤坝看天上的云，太阳慵懒地照着，我已记不清当时想的是什么，是否忍不住把心事说出来让草觉得好笑，但确乎，那些堤坝上的小草，在和煦的春风里，有的前仰后合，有的半掩芳唇，有的忍俊不禁。那些笑容变成花儿，姹紫嫣红，靠近我的两朵，一朵面朝我，张开薄薄的粉红花瓣，似有吟吟笑声入耳，一朵扭头掩面，仍不能遮住笑颜。我当时确乎也笑了起来，对着那些花儿，没办法不笑。

只是此刻，我只有微笑，对一朵生在秋天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儿微笑。我不再有放牛娃时的青春和张扬，我变得内敛，沉静，但我依然在笑，对一朵花儿微笑。

有多少年不曾这样笑过了，是因为我活得太严肃，坚硬的生活使我的脸一如地呆板和麻木，我不会激动，日渐冷漠么？是因为多难的命运让我遍体鳞伤，所以我只会皱着眉头舔舐伤口么？是因为无数次的希望失望绝望，让我关上心扉闭上眼睛么？我问自己。

这朵花就在人行道边，前天它可能还是一棵草，昨天它孕育了花骨朵，今天它绽放了，因为弱小，路人们熟视无睹，它也不在乎不觉得委屈，孤零零地长站在路边，在它生命尚存的时间里，不惧风雨，耐住寂寞，一味地昂起头。

这是一种尊严。生命的意义不在强弱和长短，只要有生命，总会有尊严。或许明天它就会被路人践踏，折断身躯，凋谢红颜，完成生命的旅程，但此刻，它绽放了，在我眼前绽放，哪怕我没有无意间的蓦然回首，哪怕没有任何一双眼睛看到，它还是绽放了，仅仅因为它是花，仅仅因为在它的生命里必须绽放一次。
今夜，一朵花的生命灿烂着，和满天的星辰遥相呼应。

我对一朵花微笑。我对怒放的生命表示我的敬意。


[ 本帖最后由 路上的歌者 于 2010-10-24 15:5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