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烟酒的日子里
2020-09-17叙事散文红尘清_d4DEP
六七岁时我就和我堂兄蹲在茅房偷吃工农烟。我们当时那岁数偷吃烟可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事儿村里和我们一般大的娃儿们都干过。而且小时候偷吃过烟的人长大后几乎都是烟民。但像我堂叔(堂叔长我三岁)那样十来岁开始吃烟,一直都没断过的就像天生吃不了烟
六七岁时我就和我堂兄蹲在茅房偷吃工农烟。我们当时那岁数偷吃烟可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事儿村里和我们一般大的娃儿们都干过。而且小时候偷吃过烟的人长大后几乎都是烟民。但像我堂叔(堂叔长我三岁)那样十来岁开始吃烟,一直都没断过的就像天生吃不了烟的人一样少了。
小时候吃烟大多是因为好玩(可能也和性欲有关),不幸玩着玩着就上瘾了。有烟瘾的人无论要上天入地还是做爱拉屎,大脑情境中都会在做这些事儿的前后点上一根烟。这根烟是惬意,是享受。要没烟就觉得做啥事儿也干巴,寡淡以至于觉得不安全,恐惧。我就是资深烟民,啥健康不健康,钱不钱的,人不管咋活都是百十年,啥受也不享还不如早早地死去呢!烟我就是这样想着一路吃下来的。睁开眼睛就点烟,蹲茅坑蹲一半再续上第二根烟。干活儿时双手忙着,就用嘴叼着吃,也奇怪,别人都说嘴里叼烟熏眼睛,可我从来就没这感觉。还总爱叼着烟说,吃烟图熏,喝酒图晕么!我买烟从不零买,都是成条的买,要出门,先摸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要只半盒烟,那说啥也得再装一盒烟。
有的人酒中,酒后一到两天一根烟都不吃,说是喝上酒吃烟恶心。我不行,我吃烟就是喝晕了才能吃出香。烟香和用烧红的火杵烙止疼片时,止疼片冒出的烟香类似。我喝一回酒,前前后后下来能吃三四盒烟。酒劲过去,全身乏力,心里也火的,见啥都想扑上去咬一口,踹两脚。就这情况我还是不由要点烟,吃一口又不由要干呕。我一根根点烟,一次次干呕,得到了啥?又是为了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打心底喜欢吃烟。
酒我第一次沾时可能有十一二岁了吧。那天我也是和堂兄在我家玩,玩啥记不得了,总之是后来玩的没意思了,就用平改锥撬开了平柜里放着的绿瓶新三春酒,倒在锡酒壶了兑了开水喝。兑了开水的酒可不是一般的难喝,想知道有多难喝得亲自试一下。我和堂兄对着壶嘴就着哈哈笑,你一口,我一口,喝了半壶酒。这时我妈回来了。我妈瞪了我一眼,说,可不敢喝酒,我说,不是酒是滚水,不信你摸壶,壶还热着呢!我说着连忙放下酒壶和堂兄跑了出来。
再后来也陆续喝过几回酒,确定了酒是苦的,不好喝。到了二十多岁,我结婚了,有了孩子后我忽然惊醒了。梦想中那轰轰烈烈的一刻可能永远与我无缘了。我有活干了就晚出早归,想办法一个人呆着。闲下了更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见人,就愿意一个人呆着,还老想哭。这时,那几个处得好的朋友就常常找我喝酒,拉我出去干活儿。这段时间我们喝的都是真真的从北京发过来的燕京啤酒,这啤酒回味不苦不酸,是香的。然后,我就离不开酒了,还特别喜欢一个人喝酒。我一个人喝酒时一边听着,红日找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这首歌,一边品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读鲁智深圆寂前那段;看尤三姐自刎桃花林那幕……这些片段和基督、烈士一样,让我想一回哭一回。
倏忽间已过而立之年,我除了啤酒已经过不了酒瘾,能喝出白酒的甜味外啥也没干成。这时,一事无成的我似乎只能用一醉逃遁人生了。没错,人生要出轨就得喝酒。也没法儿,你要想懂人生的出轨也得亲自喝酒。
大前年,我腰突然疼上了。自己寻思是干活不操心扭着了,在家歇几天就好了。哪儿想越歇越疼,都站不直了,只好去了市里,市里大医院的专家说是筋膜炎,开了些药让回家吃。哪儿想越吃病越重,最后疼得起不了床,翻不过身了。疼得动不了,上不了茅房,自己就不敢吃饭喝水,熬了两天,被扶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我往地板上吐了口咸腥的血,然后点了一根烟……专家开的那药是热药,一进嘴就轻飘飘的在舌头上蹦跶,下肚就出汗,汗后嘴里就是血。
我被扶进镇卫生院的针灸室,村里人都说这里专治腰疼,哪哪,谁谁,瘫了十五年最后扎针扎得跑欢咧。针灸师岁数和我差不多大,嘴里叼着烟,嘴角总翘着像是在偷笑。办公桌上摞着一沓中医书籍,散着几个打火机,一个烟灰缸,一盒精品红河烟,一盒黄红梅烟。针灸师叼着烟盯着我,问问是抽的疼还是憋得疼,腿疼不疼,然后撩起我的衣服一遍遍摁压捋摸我的脊梁骨。针灸师拉下我的衣服,扔了烟把,又叼了一根烟点上,说,别是腰间盘突出吧。针灸师让我趴在床上,见我爸老瘦,跑出去找了个胖大的汉子,让汉子和我哥压死我的屁股,他一个膝盖单跪床沿上,擒住我胳膊扳扭楔打我。他折腾一阵儿,擦着汗点了烟,说,小伙子骨头就是硬,说完让我自己坐下站起。我还是没扶帮站不起来。他说,不行做个CT确诊一下。
他看一眼CT片子说,你这腰受过外伤,要去根,得动手术重摆椎骨,风险太大了。他说,我先给你扎针试试?他让我趴在床上,用碘酒标好穴位,点上酒精棉签,烧红银针歘歘扎穴位,扎完又扣上罐头瓶子往外拔淤血。他给我扎了四五回针,我坐下能自己起来了,起来能自己走路了。歇了一百天,我的腰还是像长在别人身上似的不好把握。我不能久坐、久站、久睡。我得不停的动。我要是一会儿不动,那疼准是自己的。他给开的活血的药吃了也不顶事,家里也没几块钱了。恰巧我邻居这时找我刮墙,我就应下来了。我这腰就是因为几年前刮墙时脚手架遛了,人掉下来的同时脚手架砸在了腰上。当时我也没觉得有多疼,吃了根烟,又搭好脚手架上去了。他听我说完,就不信,说,小伙子骨头硬啊!又说,那会儿,你年轻,骨头实,现在骨头松了就压迫到神经了……
他说的既复杂又可怕,我没咋听。主要还是我家里就我一个挣钱的人,真没法儿,我就带着滞滞的腰,叼着烟干活儿去了。晌午吃饭时偷喝一点儿酒,晚上下工后偷喝几两,为啥偷喝?因为家里人不想再看到我躺在床上的样儿了,我也不想再伤他们的心了。这样过了二十多天,我的腰貌似好了。紧干一天活儿也不疼,电脑前坐半天也不疼,但我要滴酒不沾那腰它还是疼。我就天天用酒把自己灌晕,这一晕就是一年后春天的晚上了。这天晚上我开着借来的车撞了另一辆车,钱一下子就亏了一大截,幸运的是人只受了点皮外伤。手里没钱了,心里又是想着咋补亏下的钱又是反省过去的生活,说话就过个七八个没有烟酒的日子。忽然发现,这几天腰没疼,总想哭的感觉也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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