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城市

孤独的城市文/紫青
城市是孤独的，在多方考证下，我发现了这个事实。
不管是乡村还是城市，都是由人搭建的，因此，我的考证先从城市的人开始。
在社区、公园里转悠，我看见了好多老年人，有些在打羽毛球，有些坐在轮椅上，显得很温情。我上前聊天，他们很和善地让我坐下来，问我在哪里工作，老家在哪里，一会儿，我竟然认了几个老乡——他们都是陇东塬上的乡亲，只是如今在城市生活。他们身上的麦草的味道，让我一度想起爷爷。我心想：城市的老年人为什么如此亲切呢？
听说城里有所大学，于是我带着疑问去请教一位社会学教授，他简单明了地告诉我，现在城市一大半三代以外的人都是农村人。这下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老年人的根都在乡村，难怪那么眼熟呢。由此，我对城里人产生了兴趣。我站在大街上远远望去，人山人海，我甚至看见了君威。君威是我的同乡，大学毕业在这里工作，如今还娶了个城里姑娘，成了家，可他的爸爸妈妈、姑姑婶婶都在老家，所以，每逢佳节，他都会带着妻儿回去探亲。君威说，偶尔他就会很伤感，会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翻墙偷苹果，射麻雀，捉蝎子……我也被君威的深情感动了：如今，像他这种支援城市建设并在城里安家的人太多了，他们长期和亲人分居，难免会牵挂家乡。他们都这样，那些老年人更是了，老人们永远惦念着家乡的青山绿水、狗吠鸡鸣，想着落叶归根。
这样说来，城市的好多人都是乡村的游子，游子思乡，使得城市显得冷落。
接着，我又和其他的城里人喝茶、聊天，聊工作和琐事，他们很热心地跟我交谈，我发现他们的心底是真诚的，只是迫于生活的压力，不得已，才变得越来越会说谎，不敢相信生活中的每个人，甚至自己的家人；为了孩子读书，他们不断地打拼，还没老去，机械运转的身体就垮了，因此就有好多人在医院拥挤，在河边借酒消愁。他们没有闲情也不敢有闲情像乡下人一样下棋，打牌，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看来，城里人的内心确实是孤独的。
一个城市，除了人之外，就数楼多了。如果我想摸清城市喉咙里卖的到底什么药，还得去拜访拜访楼。
不过，我和楼是有过老交情的，这一点，我最有发言权。
不说我大学四年的楼缘，单说工作后。那时候收入不多，没钱租房子，于是除了一日三餐出门之外，其他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我的办公室在四楼，楼旁边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区，让人眼花。每天都有很多楼层开工，也有很多楼层完工，它们都风格各异，有的很高，有的很大，像是在竞赛一样。不像乡村的房子，简简单单，大都一个样，倒也住着踏实舒心。而楼就复杂了，加上本来心事重重的人，二者搅在一起，未免显得慌乱，在这当中，有些人辛苦工作一辈子到头来也没买到楼，有些人买了A家的楼，可偏偏抗震级别不高。
办公室用白灰粉刷的锃亮，人们在里面呆板机械地工作着，显得既不富于美感，也不利于健康。突然，我又想，白天人们上班下班，楼这么忙，肯定不会喊冤了，还是得蹲守在晚上。
我已经在楼里住了一年了，每个晚上整栋楼只有我一个人，听说，楼里有鬼，可我天生不怕鬼，一年了也没有看到鬼的影子，就连声音都没有听到，楼永远处在寂静中；听不到狗叫，听不到鸡鸣，更看不到夏夜的狐狸和冬天掉在房檐下的冰雪。
我也去拜访了居民区，那里住了好多人，可他们基本都不认识自己的邻居，整栋楼像一个不团结的集体，成员们互不问候，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酝酿着勾当，这时候，楼显得尴尬、极不自然。
这么多人住在一栋楼，一个人躺在一个人的头顶，楼还要照顾好他们的情绪，看来，楼确实是既无奈又疲倦。
看完了城里人和他们的建筑，我该去瞅瞅他们平时调节情绪的风景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决定到市里的明清宅院里转转。我买了门票，检票员向我投来了甜蜜的笑容，可我总觉得怪怪的。进到院子，发现里面有好多人，他们异常的兴奋，又是拍照，又是在墙壁上刻字。他们走得很快，我却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门被粉刷的锃亮，大红色的，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不是在家乡，就是在书上，可它们是陈旧的，对比起来又很不相像。我想问门，可门连呼吸都不能进行，还何谈说话呢。一会儿，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直到我憋出大门，才看见街对面的墙上明晃晃地写着“公厕”二字。
晚上回来，我终于冒出来两个词：孤独、拘束，对，城市的风景太孤独，也太拘束了，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乡村。乡村里遍地是风景，不管是沟还是洼，不管是玉米地还是西瓜地，或者苹果树李子树，里面都充满了无边的生机。单说沟，夏天，沟成了花和草的海洋，时常，有人唱着山歌放羊，沟里充满着欢声笑语；冬天，雪落在沟洼上，像雪莲一样绽放，引得孩子们嬉闹着去滑冰。虽说现在封山了，可沟里还有各种各样的鸟雀，这样，沟怎么会孤独呢？
人们都知道，月亮既是满腹经纶的学者，又是情思满怀的诗人，她说的话是最有力的，因此，我准备带着月亮到城里走一走，看看城市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之前月亮是想过在城市久住的。每个月夜，都有大批大批的人站在阳台上，或者河堤旁赏月，有时还会把酒问月，附上一首小诗。听到这些，月亮也想让我帮忙，去证实一下，看看城里人到底在月夜做什么。
我沿着河堤从郊区一直往市里走，一路上，月亮格外的明亮，像一首乐曲，缓缓地绽放在水面上，河水也因此显得透明和幸福；风是最舒畅的，它们结伴而行，说说唱唱，吹得我仿佛醉了一般；树也很悠闲，它在风的歌声中，似乎已经睡着了。我都想返回了，想到这么美好的城市月夜，就留给城市慢慢享受吧。我刚转头，却看见一个人耍着猴拳，拿着啤酒瓶向我扑来，我连忙闪躲。我躲到了一个树林中，却看见一对男女正在热烈地亲吻着，他们很年轻，据我猜测，肯定还是学生，我愣住了，我该不该上去劝他们——已经很晚了，天气也凉了，你们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得上课呢——可我不知怎么开口，我只好灰不溜秋地转到路上，继续往市里走。走着走着，我就开始责怪月亮了，她不应该让我来。河堤旁全是一对对男女在热谈，我的出现没有给他们带来丝毫恐慌。我只好屏住气息来到了市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大声地怨恨起月亮。月亮啊，月亮，市里的灯光比你明亮，颜色比你丰富多彩，你不应该来。
听到我的一番懊恼，月亮显得很悲痛。她说，城市的楼太高，我看不清下面的人晚上都在做什么，你今天的证实让我很难过。在乡村，每个夜晚，我都看见女人们在月下拉家常、纳鞋垫，男人们下象棋、抽旱烟，绳子一样的烟飘到空中就像没有惆怅和怨言的狗叫声一般，静静地散开了。这是一幅幅多么美好的画卷啊，我时常会听着他们的家常、甚至唠叨入睡。如今在城市，我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单纯的朋友，除了来自乡下的你，可是城里的乡下人也很多，他们却已经如你所说，彻底的变了，变得浮躁起来了。 就这样，月亮走了，她在城市待了一宿后回到了乡村。
人是孤独的，楼是疲惫的，风景是拘束的，看来，城市真是孤独的。可至于如何治愈城市的孤独，还不好说，我只能先回到乡村，问问村里的老年人，看他们有没有医治的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