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红颜　　文／匣子

　
　　　　　　　　　　　　　　　　　　戈　壁　红　颜

　　苍鹰躲进蓝天深处窥视着小心谨慎的野兔，红嘴的乌鸦如黑色的幽灵在苍凉的戈壁之上蹁跹游荡，茫茫的千里戈壁晾晒着一个个寂寥的砂石，苍凉的风沙席卷起千古的寂寞旋转在每一条沟壑的深处，芨芨草和月草随风摇曳起一个个梦影，随风而动的还有那一树碎叶的沙枣树。 　　戈壁像一个狂放不羁性格粗砺的高原汉子，千百年来敲着震天响的太平鼓，踏着狂风的节奏，欢腾跳跃着东游西荡。只有沙枣树深情地依恋着他，不论贫瘠与干旱，不论盐碱与风沙，沙枣树都会将根深深地扎进戈壁的胸膛，繁衍出一个个茂密的枝条，与戈壁相依相偎不离不弃，这是戈壁滩唯一的一位红颜知己。 　　沙枣树经受着盐碱的剥蚀，风沙的抽打，干旱的磨砺，依然韧性十足地繁衍生息。她的皮肤被烈日晒成了绛紫色，主干皴裂开了千万条纹路，枝枝杈杈扭曲盘虬，苍老而丑陋。难怪清宋伯鲁诗曰：“沙枣辞于丑，白杨相竞高”。最醒目的是她身上密密匝匝的一条条裂纹，这些裂痕使沙枣树看上去比千年的松柏还要沧桑，犹如母亲手背上曲张皴暴的裂口，叫人不忍用手去抚摸，似乎轻微的触碰就会弄疼了她。遍布棘刺的枝干略显细腻，很少有皴裂的痕迹，却有刚强的光泽浸润其间。这些枝干有的弯折盘曲，有的直指苍穹，有的垂头沉思，有的旁枝斜逸，只见苍劲而不显半点娇柔，质朴自然而无一丝粉饰。 　　沙枣树的叶子很特别，不是垂柳那种娇柔的嫩绿，不是白杨那种油亮的墨绿，不是槐树那种深沉的翠绿，而是浅浅的无光泽的粉绿，有一种银粉似的鳞片附在叶的两面，细碎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漾着笑意。 　　如此平凡丑陋的沙枣树却有着对爱的执着与炽烈，她落落大方，向戈壁扑面示爱，熊熊燃烧的热情犹如面对阔别已久的爱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媚与艳，用醉人的体香紧紧缠绕着戈壁。瞧，那一朵朵金黄的小喇叭在吹奏着爱的乐曲，一串串灿然的小星星舞动着满树的热情，笑的娇媚可爱。 　　沙枣花含苞之时，便已然让空气里氤氲着丝丝缕缕甜甜的香气；一旦开放，香气四溢，田间地头旷野沙洲无处不散发着她醉人的体香。那花香浓郁而不失清雅，芬芳而无香水的冶艳；如袅袅的雾气升腾，似暖暖的爱意侵袭，更如流动着的音乐，浓浓的化不开飘不散，在鼻底长久地停留，真是沁人心脾啊！深深地呼吸几下，那芬芳便在心底流转翩飞，如饮醇厚的千年佳酿，肺腑皆醉呀！沙枣树的爱奔放而热烈，没有丝毫忸怩的娇羞之态，想必，戈壁滩这位西北汉子也早已醉在她的花香里，枕着她火辣辣的爱入眠了…… 　　
　　其貌不扬的沙枣树，却拥有毫不张扬以及坚韧的性格。戈壁之上，沙枣树或特立独行，或两两相依，或三五成群，或手拉着手连成一片。枝条茂密的沙枣树像大多数灌生植物一样，矮墩墩地一点也不挺拔修长，有的弯曲着脖子扭转了头看人，有的随着风势倾而不倒，有的如一位土苍苍的老农扛着扎煞着尖刺的铁锹，有的如怒目的汉子满身的枝干直指苍穹。 它扎根于戈壁“受命不迁”，面对恶劣的环境也不后退，随手插下一根枝条，她也会生根发芽放飞梦想，皆因对戈壁爱得深切爱得执着。盘虬的姿势里绝找不到哀怨与自怜，更没有迷茫与凄凉，风吹碎叶笑，一树安然与平静，给人以“勿与他人抢峥嵘，我自苍然傲沙荒”的淡然。 　　　　
　　秋天，成熟的沙枣脱落银白色的鳞片，黄褐色或者红褐色的沙枣缀满枝头，像一盏盏小小的灯笼，果肉色白质沙，味甜中带点酸涩，那缀满枝头的沙枣一下子把我带进了童年的时光。 　　至今，我还对一颗沙枣树满含愧疚。 　　秋天的沙枣林是孩子们的天堂，通常我们都会像灵巧的猴子一样，攀爬在荆刺横生的枝杈上。那天，我高高兴兴地爬上了一棵沙枣繁茂的树，一边随手摘着沙枣塞进裤兜，一边往嘴里丢着沙枣，还满树探望，看看哪些枝条上缀满了沙枣，好折下枝条，把脚下的篮子装满。忽然，我发现树梢有一个枝条沙枣密集，便爬上树的顶端，伸手就准备折下，可是树枝韧性十足，我一用劲，沙枣树的一个大枝全被我折下，而那棵树像丢失了凤头华盖，一下子萎顿起来，如披头散发的弃妇。 　　我看着丢了半边头发的沙枣树，心里不免愧疚不安，下树时一不小心被尖利的荆刺划破了裤子，真是上树容易下树难啊。只好呆在树下将枝条上的沙枣摘下装进篮子里，等天黑了，才提着满篮的沙枣捂着残破之处溜回了家。以后我每次经过这棵树，都不敢仰视她。不料在包产到户时这棵树竟变成了我家的树，想来甚是有缘。 　　每每看到遍布戈壁荒野的沙枣树，我就会想起以戈壁为家的那些憨厚朴实的农民，他们的脸膛和沙枣树一样早被晒成绛紫色，高高的颧骨，红红的脸蛋，皴裂的手背，一脸的风霜。他们平凡普通，或许在城里人的眼里觉得面貌丑陋，但是他们吃苦耐劳，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脚下的这方热土上挥洒着无怨无悔的汗水。 　　是他们用坚韧的性格和不懈的努力改造着戈壁。有了他们，戈壁之上绿浪翻滚，粮满仓，林满坡，风尘里有了清新的绿色空气，艳阳下有了可以遮荫的树木，戈壁不再只是荒凉的代名词。
　　虽然现在不会去爬树了，我却一有机会就会驻足在沙枣树下，抚摸树干上的条条裂纹，轻嗅那醉人的芳香，浅尝那甜润的枣儿，或者在天寒地冻的冬季默默注视她盘虬遒劲的枝条，期盼她一展碎叶满枝的笑颜，再展昨日雄风，香飘十里。


　　　　　　　　　　　　　　　　　　　　　2010.6.17.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6-20 09:1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