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父亲揉背

    我 给 父 亲 揉 背
                             一枕香梦      
   父亲老了，风湿病痛就死皮赖脸纠缠着和他结了缘。平日里父亲总用土法子，打一个又一个沙罐筒，或者买些治风湿的药酒自己揉揉，咬着牙渡过一天天的时日。这日，想必是疼痛得厉害，父亲才对我说：明儿，给我揉揉背。我答应着。
     父亲背我而坐，慢慢将衬衫脱下，父亲古铜色的背就完全裸露在我眼前，像一扇饱经风霜依然挺立的墙，皮肤上布满沙罐印，有的已好生长出粒粒点点的皮巴；有的正紫红着，像一记记胎迹，更像一个个红色印章，看着这满是印迹的背，感受到病魔摧残年事六旬的父亲已有经年，而我却从未知哓，不禁生出无尽的愧疚。我用正宗怀仁堂＂国公酒＂醮些在手掌，抹均匀，然后就覆在父亲的背上，在痛处涂满，然后由宽而窄直逼痛处揉起来。父亲说：正是，正是这儿，你揉着我就舒坦起来。
      为父亲揉着背。我用我年轻有力的手掌为老父亲揉着伤痕累累的背。揉背的手掌感觉到父亲的背已没有肉厚的丰腴，透过一层松软的皮肤明显感觉出那背是瘦骨嶙嶙的贫乏，全然流失了年轻时的活力和光滑，显得衰老和粗糙。记得九岁那年，我病了，病得不轻连去学校上课都是父亲背着去的，我伏在父亲的背上能听到他坚实的心跳＂砰砰＂作响。他从背上传递给我的活力源源不断，像火山喷发灼热我病秧秧的身体。这一背就是一个星期，有几次背到中途，突然下起大雨，途中没有房屋可供躲避没有大树提供栖息，父亲将头昂起迎接风雨的侵袭，要我更紧的贴在他的背上。记得雨更大时，父亲毫不犹豫果然脱了外衣，将我蒙头盖脸的䈇着又穿行在风雨中急着赶路。
      我尽自己全身的力量给父亲揉着伤痛处，以给他更多更深层次的舒适感受。我明白，父亲给予我的已经是很多很多了，而我回报父亲的却不足点滴。平常里，我们八字不合，交谈不多。尽管从内心里我十分明了父亲对我的种种好处，因自己的笨嘴拙舌更为自己认为：我们是父子亲情何必过多言谈呢？而今，这曾背负我幼小身躯的背脊呀，这曾给我遮挡过无数雨雪和朔风吹拍的背脊啊，已经是这般瘦弱和伤痕累累，却又是那样坚强和不屈不挠支撑了六十多年岁月，而依然挺立。这背是这么小，只需片刻功夫即可揉遍；这背又是那般宽广，以致于我走了四十年都走不出这背的边缘。这背上点点血苛里浸泡着无数可歌可泣丶含辛菇苦的故事；条条筋骨里充满铮铮骨气，流淌着对儿女对孙辈殷殷厚望。
     别人的父亲背大如鹏，扶鹏而作九万里逍遥快游，奋力击水而功高位显，而有着这般虚弱背脊的父亲，给我的只能是粗茶淡饭寻常事，送我的只是靠自己孜孜不倦的辛勤劳作休养生息。但我从来没有埋怨丝毫半厘，我知道：自己的路要靠自己去闯，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去拼搏！自从我自己为人夫为人父之后，就更加体会粗茶淡饭的难得，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可贵！富贵是我愿帝乡不可期，平平淡淡最是真。
     望着父亲挺立的背面，我想起若干年前坐船游崀山夫夷江途中，有一处叫＂万马腾空图＂的景观，其实那只是江边俏立的一抹石壁，导游却说这石壁上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匹俊马在激昂的奔腾，你尽可以凭壁想象勾画。父亲耸立在我眼前的背，不正也是一幅万马腾空图么？皱褶里隐匿着千万种言语和思想，蕴含了感悟人生的哲理，足够我一辈子去品读、体验。望着父亲的背，我不由自主就哼起那首叫<酒干尚卖无〉的歌曲：没有你哪有家，没有家哪有我⋯⋯"

     揉了一会儿，父亲说：好了好了，免得你的手都揉痛啦。父亲，就算我的手已经酸痛难忍，可是为了您多片刻的舒适，我宁愿忍受住这酸痛的煎熬。
      我说：＂父亲，让孩儿再给你揉一会儿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