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石活水塘

　卵石活水塘
　　 熊立功
　　老屋垸门口有口塘，祖辈留下的，叫卵石活水塘。
　　塘底有几个泉眼，一年到头，老有活水放出来。再干旱的年份，水也能够保证到塘脖子。
　　塘岸是卵石码起来的，清一色的黄橙橙石头。石与石之间咬合得浑圆—体，紧紧地护着活水塘，为她挡洪水，排流沙，宛如丈夫。
　　清清亮亮的塘水，在轻风中一漾漾的，亮着欢快的脸，在卵石岸上磨蹭。劲风里，热烈激情地狂吻。天长日久，卵石塘岸在塘水的亲吻、抚摸中，圆润起来。
　　岸上的杨柳也不示弱，争风吃醋一般，把细嫩柔软的根系，悄无声息地伸进卵石岸，缠绕、扎根。最后，卵石岸缝隙里伸出根须。树的根须里长出卵石，分不清谁是谁的，融成一体。
　　憨厚沉默的卵石岸，沉浸在幸福中，尽情享受杨柳和塘水对它的亲，对它的爱。
　　和卵石塘岸相依为命的，不仅仅是水和杨柳。还有塘中的鱼类，寻到卵石岸上的—条缝隙，一个小洞钻进去，便成了鲫鱼、鲤鱼、黄鳝、虾儿的家。进入到卵石岸怀里的这个家，既安全，又保险。它们不怕大个头凶残食肉鱼的侵击，一有危险，它们就溜进家里。有联为一体的卵石坚固的身躯的抵挡，再强大的入侵者，也望尘莫及。于是，虾一类弱小生命，得以在卵石岸的怀抱里，繁育、衍生、生存。
　　由卵石岸围住的的一塘活水，受益着老屋垸的人。在卵石岸肩上搭几块石条，伸向水塘，妇女们在石条上，洗衣、洗菜。兜一树清风，浪一层水花，扬一串笑声，清洗出新鲜的生活。
　　男人们早起，放着婆娘端过来的洗脸水，不用。悠到塘边，蹭在卵石岸边，猛吸几口塘水中泛起的清气，双掌合拢，捧起清水，冼搓着脸，让清新扎入胡须。

一塘水，救过不少家的大火。我八岁那年的夏天，是一个大旱季节。一天晚上，我点烟把赶蚊子时，不小心，把床铺烧着了。当时，父母亲都不在家。火打不熄，最后，烧成了大火，垸里人担的担，提的提，舀的舀，把卵石活水塘的水源源不断地搬来，硬是打熄了一场大火。尽管，大火烧了我家一间房，但，避免了我家左邻右舍的损失。事后，垸里人纷纷说，要不是有卵石活水塘的水，大半个垸子都要遭殃的。　　
受益最深的莫过于我们这些光赤膊、小屁屁。一到夏天，卵石岸活水塘就成了我们的乐园。在野外疯了回来，三五成群的，大家站在光溜溜、暖脚的卵石岸上，往水里扎。或狗爬，或仰水，扑腾一阵后，慢慢游到岸边，背靠着卵石，搓磨掉身上的泥沙、汗渍。那卵石，光而柔，如奶奶的掌心，卵石周围绕着的根须，又如爷爷的胡须。掌心搓，胡须刷，透心的舒适。完了，再扎猛子，漂洗后，顺卵石岸摸下去，遇到手能伸进去的洞，还能抓出些鱼儿。带回家，或清煮，鲜嫩可口；或晒干煎吃，脆脆香。
　　卵石活水塘是不准人清洗脏物的，包括带泥巴的农机具。爷爷讲，有一回，一个小媳妇在塘里洗了一张孩子的尿布。让垸里人批斗了一夜，还让小媳妇的男人请来人，抽干塘水，换了一塘新鲜水才作罢。
　　后来的一件事，改变了卵石活水塘的命运。一个外商路过老屋垸，看到黄灿灿圆润的卵石，便放出话，要高价购买去做玉石。当时，尽管垸里没一个人同意。可是，到后来，塘岸上的卵石，还是被人一个个叼走了。被肢解的还有和卵石岸相依为命的杨柳，在卵石不断消失的同时，杨柳也慢慢死去。
　　终于有一天，落大雨，发大水。卵石活水塘被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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