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萤火虫

季大相


那天晚饭后，我和妻坐在堂屋的电风扇下纳凉，儿子兴冲冲地从院心里跑进来，口中嚷道：“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我笑答道：“萤火虫！”儿子诧异道：“哎！你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他，晚饭前，我就看到一只萤火虫在院落里面飞来飞去。儿子的神态，表明他对这只小小的萤火虫充满着神秘之感。那一刻，儿时逮捉萤火虫戏嬉的场景，又像电影似的立体式萦绕在我的眼前。

清朝诗人何绍基在《慈仁寺荷花池》一诗中云：坐看倒影浸天河，风过栏杆水不波。想见夜深人散后，满湖荧火比星多。后两句诗的大意是，乘凉的人们在深夜离去以后，在水面上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的荧光映入水中，可能会比星星还要多。诗中的意境，儿时的我是常见的。那时，老宅前有一个池塘，夏秋季节，菱角、鸡头、莲藕，以及水浮莲等一些水草，把水面点缀得绿意盎然；池塘边，芦苇、菖蒲等摇曳多姿，就是一幅灵动飘逸的水墨画。夏日的夜晚，池塘成了萤火虫的天地，是它们卖弄身手的舞台。

晚饭后，大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路头乘凉、侃大山，我们一帮小伙伴，则是你追我赶地戏闹着，大人们厌烦，吼一声：“到一边疯去，让人耳根清静清静。”于是，一帮小伙伴嘻嘻哈哈地脱离开大人的视野。黑色的夜幕下，萤火虫飞来舞去，亮晶晶，犹如满天的星星撒落人间。萤火虫数量之多，可以用眼花缭乱来形容。水面上，萤火虫密密麻麻地汇聚起来，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抱成团翻飞，像一颗金色的球体在滚动，蔚为壮观。还有结成长队形的，一会儿向上飞翔，一会儿俯冲向下，像一条艳丽的蛟龙在摇曳、在张扬。当然，大部分是散兵游勇，一会儿在水面戏耍、一会儿飞到河岸上，完全是逍遥自由的一族。甚至还有数目不菲的萤火虫，肆无忌惮地飞翔萦绕在人前背后，手一捞，就会有一、两萤火虫落入掌心，荧光一隐一现的，有时会好长时间不闪光，不知这是不是萤火虫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总之，夏日的夜晚，萤火虫是风景，是昆虫世界里的耀眼明星。

我们除了玩“斗鸡”之类的游戏外，捉萤火虫是大家乐此不疲的一件事。那时，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玻璃瓶子，将捉到的萤火虫装进瓶里，盖好瓶盖，用一根细线扎住瓶颈，挂在蚊帐里面，荧光一闪一闪的，美其名曰：城市里的电灯泡（家乡还没有通上电）。可惜的是，一夜美梦醒来，拧开瓶塞，倒出萤火虫，它们已全部死亡。几个人坐下来推测，结果认定是瓶体不透气缺氧致死的。不过，谁也没有真正在乎过萤火虫的命运，死就死了，死了拉倒，倒掉残骸，晚上再捉，反正多得是，数不清，捉不尽。其实，夏日的夜晚，同时也是蚊子肆虐的战场，肉体遭受蚊子一波又一波地攻击，腿上、胳膊，祼露或者是衣服下面的肌肤，皆难逃毒刺地侵入，贪婪的蚊子饱食后已无法腾挪，手一抹，一注血珠，入侵者鲜活的生命消逝。在享受瞬间快感的片刻之后，被蚊子蚕食叮咬过的肌肤，不堪忍受侮辱，冒出一个个奇痒无比的小疙瘩以示抗议。当地一位老中医说，痒疙瘩不能摸，如果不摸，很快就会消失掉。反之，越摸越痒，越摸疙瘩越难消失掉。这个道理我信。一次，我于睡梦中蹬开蚊帐的门，蚊子乘隙而入，等一觉醒来时，浑身上下已被叮咬了好多个又麻又痒的肉疙瘩，手抓挠痒，未承想是越挠越痒，甚至皮肤被挠出了血丝，受了一通活罪。好在一帮小伙伴在逮捉萤火虫时，精力全部倾注在“玩”字上，并没有过多地感受到被蚊子叮咬的滋味，待回过神来，小疙瘩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时间能消磨一切，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自然界之中的另类奇迹？

爱折腾则是我们一帮小伙伴的天性和共性，那天，读了爱迪生发明电灯的故事，我忽发奇想，萤火虫发光的地方有翅膀、脚爪给遮挡住，如果没有遮挡，一定会更亮。我把自己的想法与好伙伴阿兵一讲，他也赞同这个观点，两人一拍即合，动手逮捉萤火虫，将萤火虫的翅膀连同其它部位一起掐掉，只留下散发荧光的部位，放入瓶里。瓶子是墨水瓶，直忙碌至乘凉的人散尽，也不知道有多少只萤火虫丧生于我们的手下，瓶内堆积了大半瓶萤火虫的荧光体。为了验证效果，那天晚上，阿兵没有回家，与我同睡一床。两个人将瓶子挂在蚊帐里面，睁大眼睛紧盯着瓶体，期望能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泽。在我们的目光注视下，初始，瓶内还有一些光晕，但是越来越弱，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荧光消失殆尽。我们两人并不甘心，解下瓶子，用力晃荡瓶体，希冀萤火虫的荧体能放射出光亮。但奇迹并没有发生，瓶内一片死寂。无奈，两人悻悻然地睡觉。次日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倒出瓶内的荧光体，已呈灰色的粘稠状，缺失了生命的活力，断绝了光源，自然是无光可发。这是浅显的生物知识，当时，我们却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奥秘，枉死了许多萤火虫的生命。

人们常说：世事无常。近几年来的夏季，我经常在晚饭后散步至村庄，几乎是难见萤火虫的踪影，偶尔见到几只萤火虫，也是散落在芦苇或草丛中，不做有心人，根本发现不了它们存在。对于一只萤火虫光顾我家院落，称得上是奇事、喜事。儿子拿出一个“雪碧”饮料瓶，打算将这只萤火虫装进去，被我阻止了，我告诉他，让萤火虫自由地飞翔去吧！说不定会有许多小朋友看到这只萤火虫，认识它的真面目。儿子懂事地点点头，放弃了逮捉萤火虫的念头。

在岁月地更迭之中，随着环境的变化，萤火虫越来越少了，那成百上千只萤火虫聚拢的场景，恐怕已成历史烟尘中的绝唱。一个个物种在环境恶化中逐步走向消亡，这是大自然敲响的警钟。小小萤火虫，一闪一闪亮晶晶，满河撒落流动的小星星。但愿在此后50年、100年，甚至更长的时空长河里，萤火虫依然能生生不息，点点荧火闪耀，那也算是我们留给后人的一笔生态财富。

[ 本帖最后由 季大相 于 2010-8-28 08:5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