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等一艘船

      春雨潇潇，透过窗玻璃，广州一片迷离。
      雷声隆隆，这一声吆喝，让大家都知晓了，广州的春天到了。
      昨日清晨，我踩着坠落在地上的木棉花出的小区大门。木棉花的那一树火红，看起来很热闹，气势如我内心里的孤独，既猛烈，又若无其事。我抬头看着门前的两棵苍劲的红棉树，花如霞，而每一朵，却是孤独向天。它并不需要什么拯救，当初被绑来的时候，它也没有绝望过，它明白，无论在哪落脚，只要阳光雨露和水，它就会与春天一同来到，春天会唤醒整座城市，它只为欣赏它的人开放。
马务天桥上，雨里仍是有人打着伞在等。
      有时候，等待是不要结果的。马务天桥上的红伞、黑伞、花伞，却等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人不会等着雨，浪漫的人也不会要这雨。城市的雨，有毒。说这话的人，已经带着针筒离去。她说，她要到皖西的大山里，在云深不知处的地方，安安静静，或支教，或做一个乡村医生。她究竟做了什么？离开之后，广州已经忘了她，单位的人或许偶尔谈起，那都是从前，像一块膏药，已经丢掉了，只是味道弥留。
      我也想起了她的味道。阳光、美丽、大方，还有点小任性，而对自己的专业一丝不苟。一心想做个明媚、自食其力、分担家庭责任的小女子。来的时候，像一朵木棉般耀眼，没有人知道她本是一棵水仙。
      木棉可以婆娑成云，水仙只能靠靠自己小小的清幽动人。而在广州这个酱缸里，水仙难得呼吸。皖西的山水成了她的梦境，她心里的清流让她独立成人海里最美的风景。
      时间流逝已不可算。我也糊涂，老是提醒自己何必去算。不算不算，就成了这座城的闲人。闪电雷声春雨却把我带到分别的早晨，闪电雷声春雨，何曾相似！因为春天，我们在机场多候了三个小时。我想说很多的话，除了不舍，其他的我一样都做不到，包括去皖西的大山里看她。我并非功利，而是缺乏出发的决心。她的微笑像穿过雨云的一缕阳光，美好的青春却寂寞在山群里，她或许如愿，她或许快乐，她或许也在怀念。我能做些什么？当我泊好车，白云机场的航站楼在雨里依然像一座沉睡的城堡。
      车道上，人行道上，多了几分清寂。
      我数着入口的大门，1号门、2号门、3号门……我看到了靠门的咖啡店，熟悉的招牌、熟悉的桌椅，但没有了往日的温度。我看到路边搁置烟头的垃圾桶，我掏出烟，对着雨线吐出烟圈，我感受到了清凉。
      她已经走了，像一艘使出港湾的小船，时光抹去了痕迹，却留下了最初的印象。
      我已经来了，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悼念，是因为爱。
      爱是一包灰烬。
      缥缈处有仙，绝望处有天。被机场通勤公路包围的那一汪野草，只有柔弱的茵绿。天上的云层还是那么厚，远处的迷雾还是那么浓，我已不是当初的我，我来这里，只是回味当初那个不可复刻的春天。
      在机场等一艘船，结果错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等了，空等，也能填满内心的虚妄。不要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某些时候，或者很多时候，送别就是为了等待，哪怕是长长的一辈子，这等待也像雨里的木棉花一样灼灼灿烂一生。青春只有一种选择，人生却无处不是等待。机场在等待旅客，现在在等待雷雨停歇。有的等待必然实现，有的等待只是为了抒怀。我呢？她没有归期，我也没有开始，我在凭悼当初的日子，那么温暖，那么美好，那么单纯，那么朝气，那么阳光……
      离开了原点，生活早已是另一番样子。理想已经破落成瓷片，爱情成了孩子，日子成了硬币，唯一还在的，是那颗初心。
      无论海枯石烂，无论沧海桑田，无论希望变成失望，无论承诺变成谎言……回忆让我们回到真实，在时光的 那面镜子里，我们能看到拥有的，也能看到拥有的已经全部舍弃，在迷离中努力的靠近真实。
      在雨里，我像在大海里挣扎的溺水者。
      你已经走远，你不再回来。
      而这座城永远在你心里，你下决心的地方，那些陪伴你的人，无论你在哪里，他们都会有火的温度，让你安然不孤单。
      等不到，犹如在佛前，不是为了求，不是为了问，而是那份虔诚发自内心，那份平静早已波澜不惊。
      广州在雨里，如莲。
      你在我心里，如莲。
2017/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