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星星
武志强

　　我总是喜欢写星星，因为乡村的孩子最能看见的就是星星，星星最先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曾试着在家门前的那方池塘里打捞星星，而看着一池揉碎了的星星又让我满腹惆怅。终于等到水面平静下来的时候，再看见那些星星，我的心里竟莫名的忧伤了起来，这童年的忧伤就像一缕微风，轻拂着我，撩拨着我的思绪，我在想这些水里的星星和天上的星星是一回事，水里的星星下面还是水，天上的星星上面呢？还是天？ 　　天上生长着草木一样茂盛的星星，那些虚幻而又真实的景象一次次牵动了我的心思，一个自小向往星空的孩子长大了会干什么呢？他会成为什么样子呢？那些星星在天上靠什么活着呢？就是一团火焰也有烧灭的时候啊。但是我眼里的星星是不死的，它们夜夜都密布在天空。我在地上行走，这似乎与星星没有关系，我们只与现实中的事物发生关系，而星星呢，距离我们是太遥远了，遥远到可以忽略不计。当我躺在夏夜的麦秸垛上望着星星的时候，我就想星星和这些麦秸有关系吗？也没有关系。星星和我们这些活在村庄里的人都没有关系，但为什么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喜欢望着星星呢，并由此讲述出一些优美、动人的神话、传说。不要迷恋星星，星星只是一些传说，或许正是传说，才更能打动人。 　　那时，村里有一个女人投水死了，有人说见她在水边站了好久，问她干什么呢？她也不说。再后来就出了这事儿。她站在水边一定是看水里的星星呢，水里的星星真多，一个个活着的，就像小鱼儿一样，在她眼里游来游去。水里的星星也是一盏盏灯，就像我见过的放河灯的样子，河灯向远处飘去，灯光在夜色里开始迷离，仿佛是在为什么送行，或者是迎来。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也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再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就有了几分的神秘、诡异，仿佛人间的这些事它们都知道。那女人就追随这些水里的星星而去了，在她淹没的瞬间还抬头望了一眼星星，感觉星星在对她笑呢。 　　村里的日月，有着极大的消化死亡的能力，就是说，在这样一个日复一日的轮转中，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很快就能消失，神情淡漠，不以为然了。母亲知道我到了水边，就要骂我。母亲不让我到水边去，是怕我淹死。但我还是克服不了水对我的诱惑，水里有我的倒影，星星就在倒影中间。像柔软的影子一样，星星也柔软起来。我能看见他们的手指和脚趾，就像人一样，有眼睛，能放光。看来有一种东西比死亡的恐惧更能吸引人，那就是对于未知世界的期许、向往和探索。星星在向我表达着什么，这真是一个奇异的景象，水里面有无数的星星，无数的星星在说着各自的话，它们顿时让水不再冷清，而是热闹了起来。忽然想到这里面或许也有死去的人在说话呢，这个念头陡然升起来，就像冰块似的激灵了我，让我一阵寒颤，简直就要落荒而逃了去。等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时，死去的人不死，也有一定的道理，那是因为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记忆起他们，否则他们什么都不是，就连河里的小鱼儿都不是。 　　天空中有时会出现飞鸟，飞鸟成群结队，停留在水边，河水、说话。它们的声音就留在了水面上，而在夜里星星出来的时候，星星们就一一捡拾这些声音，看着是赠予自己的信物。这样的会合还体现在河边的那些树上，枝叶茂密，好像里面藏了无数的星星，村里老人们说，年代久远的树，就有了神性了，能听懂天上星星说的话。我是将信将疑，但是在星星的夜晚看着树的时候，那高大的树干，茂密的叶子，我就相信了。我相信星星不是无缘无故才出现的，它一定是肩负了什么神圣的使命，一颗星星有一颗星星的任务。它们整齐的排列在天空，许多星星就像一颗星星那样燃烧，发出光芒。更远处的星星就像悬空的微粒，模糊而不清，越来越稀疏。我想，那只是我看不见而已，我从来不轻易否定我看不见的事物和世界，宁可相信其有。 　　当我越来越清晰的看到一颗星星的时候，感觉那星星离我越来越近。它像是会飞似的，我可以更清的看见它。我想，这颗星星与我有缘，它是奔着我而来的。顿时在我眼里，这颗星星的光芒就能遮住了天空。当我注目观察星星，密密麻麻的星星让我产生幻觉，好像我也是它们其中的一颗，是它们这队伍中的一员。这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有些人可能不能理解我对于星星的关注，这或许与当时乡村的贫瘠有关，现实中物质生活穷困，而天空里则有富足的星星，真是要有多少星星就有多少星星，星星是比水里的鱼儿还多呢。死去的人可惜了，因为她再也看不见星星了，贫穷而看着星星也是美好的。 　　在我的思绪奔向星星的时候，我想天上有属于我的一颗星星，那是因为热爱而产生的幻觉，在幻觉里体验一种真实的人生。星星在夜空编织着美丽的几何图案。天空就是星星的世界。有一刻我听到了星星尖锐的呼啸声，那是我相信星星在飞翔，只是因为天空实在太大了，又因为距离遥远，那飞翔看上去几乎是一动不动。那个时候我内心平静的没有一点忧伤，没有考虑到死亡和消失对于一个人的意味。因为星星不死，所谓的死亡也就不存在。童年纯净的心地里足以容纳太多的安宁和幸福。童年对于世界的感知是后来的成人不可企及的。那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没有一颗星星掉队。没有破裂，没有消逝。 　　我是在天天观察星星的时候，热爱上天空的，我开始相信一种永恒的存在，即使以后我的亲人不在，我也相信他们还活着，因为属于他们的星星还在天上。那些稠密的星星有各自的行进路线，它们纵横交错，编织着一幅永恒的图案。所以有的时候我又很理性，内心里没有感伤，即使长大后的我是一个容易忧伤的人，我的忧伤也与星星无关。 　　在我望着星星的时候，我知道星星是平静的，就像地上的树，河里的水一样，平静着。一切平静的东西才能久远。星星在照亮夜空，我在静默中，我想我应该平静的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一切烦恼都是因为思想所生。此时星星的光芒已经笼罩了我的心灵，我的心灵也像星星在燃烧，发出光芒，它们混为一体，我无法把它们区分开来。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8-28 07:3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