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房子的情缘

    梦境不止一次把我拽到过去，十五年前，我站在院子的中央，看着新建的房子，欣喜地走进屋，室内很温暖，尚未装修，墙和地面是水泥的原色。忽然梦醒了，我回到了现实中，望着家中雪白的墙壁，瞬间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我与房子的情感纠葛是从十一二岁开始，当时我正在念小学，与全家人居住在老屋内。老屋到了风浊残年的时候，房顶是一层薄薄的碱土，墙角下是鸡窝。父亲生性懒散，修葺屋顶时总是应付了事。每当夏季大雨倾盆的时候，屋内的一切物品便开始遭殃。母亲开始抱怨着：“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拉拉。”雨停了，一家人躺在炕上的时候，被子之间用盆接着水。我听着“滴答”声，夜不能寐。就像到了水帘洞，此时，恨不得像祖先那样，穴地而居。虽然穴地而居有些原始，却能遮风挡雨。冬天，早上母亲从炕上爬起来，发现碗里的水冻成了冰，她担心会把我们姐弟冻坏了。
   在我高二的时候，我们家买了邻居的房子。大学毕业后，我有了自己的家。本以为父母的土房，对于我来说，只是短暂的栖息地。谁也不会料到，一九九八年嫩江爆发了一场大洪水。洪水顺着早已干涸的河道“哗哗”地狂奔，继而犹如脱缰的野马冲出了河道，肆虐地冲向田野。那阵势，谁也无法阻挡。傍晚，我开始组织家人转移。四轮车开动的时候，全家人留恋地看着村庄和土房，我则紧紧地抱着四妹的结婚照和崭新的被褥。路上的车灯亮成了一条龙，明明暗暗。所有人安顿下来后，村领导组织大家回村抗洪，我骑着自行车，驮着铁锹，跟着他们回到了村里。我站在院子里，感觉到了渺无人烟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偶尔传来的一声鸡鸣和犬吠，令我真切地感觉到这里是人间。大家一起到了田里，看见洪水咆哮而过。我拿起铁锹挖着土，发现扔出去的土用于抵抗这洪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我似乎看见房子在水中轰然倒塌的样子，尽管它并无大碍。
   洪水退后，我经过思考后，宣布了一项决定：“我们要盖砖房。”妹妹们笑着：“你开什么玩笑？盖房子需要不少钱呢。”母亲也笑：“她是有点神经了，不要听她的。”话虽如此，母亲仍然拿出了积蓄，我也拿出了存款。全家人像小燕子叼泥一样，开始添置砖瓦木料。当新房子上梁的那天，意外地下起了小雨，大家说：“雨水浇梁，越过越强。”我喜出望外，母亲终于有了自己的砖房，她们再也不用害怕下大雨了。然而母亲又开始担忧，因为我住的门市房也是年久失修。
   房子的事情一拖再拖，几年后，我去了葫芦岛，房子是在中介租来的。中介人员是一位老者，当他听说我要离开时，很快就找到了一位新租户。新租户做的是钢材生意，准备把房子当仓库，他把钢材搬到屋内。每天我要跳过那堆钢材才能走到床前，情急之下我只好换了地方暂住。这样居无定所的日子，让我对房子有了特殊的情感。我坐上火车兴致冲冲地回到故乡，希望凭借努力，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下车时遭遇了一场大暴雨。到家时，雪白的半袖和长裤仍在滴水。我换好衣服坐在土炕时，一股湿热之气盘踞在身体周围，挥之不去。那种黏糊糊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才有深刻的体会。
   我乔迁新居后，望着雪白的墙壁，心中五味杂陈。房子乃栖身之所，舒适即可，我从未刻意地追求过什么。不料有关于房子的陈年往事，早已嵌进了我的灵魂，在某个寂静的夜晚，记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毕竟某些东西不是想要忘记就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