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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家家有榆(已发《光明日报》)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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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有榆

石广田

家乡人爱种榆树,各家各户的庭院里以及庭院外的街边上,都有它们高大的身形。你要问我榆树为什么招人喜爱,我可以说出好几条理由:榆钱好吃,榆叶可以喂猪,榆木可以当房梁房檩或做家具,“榆”和“余”同音寓意“家家有余”……

春天暖和起来,光秃秃的榆树枝条开始显露生机,结出一簇簇、一串串淡绿色的榆钱。当榆钱长成指甲盖大小,人们就热热闹闹地聚拢在树下开始采摘。爬树不灵便的大人们在竹竿前面绑上铁钩,把树枝整个拽下来,放到地上再慢慢地捋。小孩子灵活,个个都是爬树高手,在大人们的夸奖声中,把化肥袋子往腰间一系,你争我抢地往树上爬。我小时候争强好胜,捋完榆钱从树上溜下来前,从不忘折一根榆钱最密的枝条,去跟其他小伙伴的比较,炫耀自己的功劳。

生榆钱并不好吃,黏黏的带点儿甜味。但在母亲手里,却可以做成两种美味:榆钱蒸菜和榆钱窝头。把榆钱洗干净,拌上适量的白面、食油和盐,放进笼屉蒸制。蒸熟后,再用蒜汁、芝麻香油拌匀,蒸菜就做好了。做榆钱窝头需要用玉米黄面,蒸好后榆钱的黏性更强,手一碰就会粘上一层。于是蒜汁也是吃榆钱窝头的标配,蘸上蒜汁,窝头就变得顺滑了。榆钱蒸菜和窝头都很柔软,老人们特别喜欢。比较起来,我更爱吃榆钱蒸菜:一片片鱼鳞般的榆钱,透出春天新鲜的气息,比已经发芽变老的萝卜、白菜好吃得太多了。

暮春,榆树长出叶子,榆钱就成熟干枯了。每当有风掠过枝头,榆钱就纷纷扬扬四处飞散,像插了翅膀一样飘落到院子里和大街边。记得上初中那几年,学校都要组织学生献树种支援边疆绿化,榆钱是最好收集的树种。拿上袋子和扫帚,一会儿就能扫满一大袋子。每一次,我都在心里感谢榆树,让我能够轻松完成老师交给的任务。有时候,母亲会让我爬树采摘鲜嫩的榆树叶子用来喂猪,猪也吃得欢。母亲说,闹灾荒那些年,榆树救了好多人的命。榆钱能吃,榆叶能吃,榆树皮也能吃,啥树都没有榆树好。在我想来,母亲的这些旧事里面,更多的还是辛酸吧。

因为榆钱的数量众多,榆树的繁衍能力就显得特别强。只要下一场雨,每一枚小小的榆钱都会发出新芽,长成一棵小榆树。如果没人阻止,估计整个村子早就是一大片茂密的榆树林了。人们喜欢榆树的理由,是否也包含这种“多子”的隐喻,我不得而知。

“十年树木。”榆树从小树成为十多、二十多米的参天大树,也就需要十多年时间。虽然榆木比较绵软,但木质却很坚硬。人们把不开窍的人戏称为“榆木疙瘩”,借用的就是这个特点。因为绵软,没有干透的榆木容易开裂变形,做家具难以成为上品。在村子里,榆树主要还是当房梁或者房檩,担当了大任,也算是不屈材料。

年末与朋友到饭店小聚,望着古香古色又厚实的桌椅,禁不住赞叹了几句。谁知老板接住了话茬:“都是老榆木,不值钱……”

“榆木?榆木的花纹有这么好?”我惊讶地问。

“是呀,是呀,就这么好看!”老板的脸上笑开了花。

“榆木不是老裂纹吗?”

“这都是从老房子上拆下来的梁啊、檩啊做的,早就干透了,不会再裂纹了。”

“这一套得多少钱?”

“不贵,不贵,也就七八千块钱!”

我更惊讶了,一时无语:村子里平平常常的榆木,能卖到这个高价钱,是我从未能料到的。手抚榆木桌面,一股亲切的暖流顺着胳膊传遍全身——离开家乡多年的我,只记得榆树粗糙的树皮、鹅黄柔软的榆钱、碧绿的榆叶,却从没见过隐藏在树身里美丽的花纹。

老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还好吧?它应该更加高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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