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飘落巷口

　　
　　巷子，砖质，一次又一次无由地在文章中出现。百般努力排斥，我不愿意过多描述这个单调的静物，苦涩，凌乱。但一切徒劳，巷子以它委婉的语调，执著地讲述着岁月与沧桑，悲欢与离合。猫的脚步永远轻盈，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猛然弓形一跃，消失于草丛间。狗的脚步悠闲，东嗅嗅西闻闻，拐拐弯转转圈。外婆是小脚女人的那种，拄根枣木棍，走路发出“笃笃笃”清脆的声音。也许巷子早已刻印我的记忆深处，也许那些行走的脚步和演绎的故事早已融入我的血脉和生命。 　　暑期的乡村，喧闹。白天，知了竭斯底里地喊，没完没了的烦。夜晚，青蛙粉墨登场，“哇啦哇啦”地唱。巷口，学生的身影突然多了起来。放假的，外婆家息伏的，同学之间走动的……那时，还没流行勤工俭学的说法。 　　村河北有个淮阴读粮食学校的大学生，俊雅，清秀。黄昏细碎，桑葚树下，抱把村落唯一的吉它，轻声吟唱齐秦的《大约在冬季》，美妙的旋律流动为乡村的一道风景。我们这些刚跨入高中的学生，羡慕极了，渴望疯了。多年后，物欲横流的县城街头，看到他奔波的身影，真想迎上去问他，依旧抱那把曾经的吉它吗？依旧吟唱那首老歌吗？ 　　外婆跟我同村，要好的同学没几个，我整个暑假的活动区域以庄上为主，以门前巷子为主。每天搬把长脚椅子，椅背斜依墙，双腿高翘。穿堂风，草木香，捧闲书。人生中最闲适的一段光阴，想来不会再有了。父辈们望子成龙，看到孩子们捧书，像望见满田沉甸甸的稻穗，幸福惬意。他们不问你读得啥书，只要你捧着书。父辈们的愿望看起来很高，其实很低很低。我们真得应该多回回头，看看背后那些期待牵挂的目光，包括现在。 　　七月的天气，宛若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乌云，雷电，豆大的雨点，哗啦啦。提裤腿急走，双手遮头顶奔跑，屋檐下躲雨……几位老奶奶，围着矮方桌，慢哉哉打两寸长的纸牌，瞅瞅窗外烟雨蒙蒙：今晚天凉气了。满世界的雨水，满世界的空灵，慌乱中书滑落椅子底下，我开始发呆。不知为何，只要面对雨和水，我的思绪无法控制，随风起起伏伏，远远近近。 　　雨后的乡村，一扫慵懒和闷热，浮动着清新透明的气息。鸟儿，低低的飞翔。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巷口走来，白色长袖。圆脸，大眼睛，短刘海。也许陌生感，也许好奇心，我的眼神可能有些失态。她手指绞着衣角，低眉路过。拐角处，转首狠狠地瞪我一眼。想起王菲那穿透心扉的《传奇》，“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相识，只需一眼。就这样认识了她，邻居家女孩的同学。 　　我们同校，她低我一级。毕业，托人送了张七寸照片给我：布鞋，长辫，羞答答。喜欢这种纯真的表情。 　　我们用书信抵御漫无边际的寂寞。我们用文字表达彼此的思念。放假，欢聚。夜阑人静，穿越三五里坑坑洼洼的土路。母校临水的台阶，萤火虫闪闪，蛐蛐啾啾，水轻轻拍击水码头。我们相依而坐，都不说话，默默感受着宁静中的温馨，聆听时间的声音。她的手很软，如鱼。 　　深秋的周末，她抽空到小城看我。我外出。宿舍的床头，留下灰色的围巾和张纸条：花两月，学织了条围巾给你。床铺靠门，门上有缝隙，夜间多加点棉被。多少年了，那条围巾仍在，那纸条早已散落于风中。 　　后来故事如同小说里的场景，老套的俗不可耐。她貌似坚硬若石的外表，被我无意的一句话深深洞穿。语言，天底下最锋利的刃。覆水难收，我看见她内心的柔弱似水。红尘中，对与错根本没有标准的答案，爱与恨只是一念之间。 　　有人说，残缺是对圆满一生的思念。佛说，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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