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游泳

学游泳
乔举平

我不会游泳，可以说是个标准的旱鸭子，但总是羡慕在河海中畅游、搏击风浪的人，那是多么勇敢刺激的游戏和运动，尤其在一个孩子的心目中成了久久的渴盼。

孩提时，村前有条山沟，夏日里总淌着淙淙溪水，溪畔开满了烂漫的野花，我们嬉戏玩水是最美的事情，要是下了暴雨小溪就怒涛滚滚，挟裹着泥沙和石块，样子有些吓人。一日，我忽发奇想，要把溪水引到平地里，挖一个蓄水池，这样我们小伙伴就可以在池中游泳了。

那是一个天气炎热的午后，我领着一帮伙伴扛着铁锨?头行动了，大人们都下了地，没有人阻拦干扰我们的开工建设，一切都在悄悄井然有序的进行。我负责划线，其他人开挖，一片低洼的草地马上就揭开了地皮。

往下挖泥土变得坚硬，还有大块的石头和树根，大家不一会就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有些人就就开始打退堂鼓，我说想游泳的就劳动，不劳动的以后就别想游泳，大家就有来了精神，一鼓作气在太阳落山之前挖好了坑，看着水慢慢流进了池中，大家都乐了。我好激动，很晚都睡不着觉，梦里也是在水中游荡的情景。

翌日一大早我就往新挖的游泳池边跑，一到根前还有比我早来的几个小伙伴，尽管有好几个晚上回家，因为弄脏了衣裤，都挨了父母的巴掌，但面对满满当当一池清澈的水，心里都想着游泳的快乐，全乐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大地，我们一群男孩全聚到了水塘边，有大胆的就脱光了衣服，暴露了身下的小鸡鸡，有人就起哄，大家就哄笑，那时我们就五六岁光景，还没有上学，已经感到了羞耻，但很快就全部赤条条下了水，池水的清凉很快让我们忘掉了一切，我们都是头一次让水把自己包围，那种感觉是妙不可言的。

我们的水塘不大，圆圆的大不过丈余，深不过一米，但却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在水中打水仗，学鱼游，学运动员跳水，大多是群鸭乱戏，一池原本清澈无比的水，常让我们搅得混浊不堪，有谁呛着喝几口脏水是常有的事，嬉笑怒骂一片沸腾，童年的心快乐而透明。

游泳是我们男孩的专利，村里的女孩只好躲在远处偷偷观望，听我们肆无忌惮欢乐的笑声，一般是不敢靠近的。当然也有例外，一次村里最胆大的女孩改花就混进了我们的队伍，她头一个下了水就闯出了麻烦，不知怎么她一下水就入了底，还往上直吐水泡，好半天不见动静，我们以为她功夫好，直到有人大叫我们才感到情况不好，才七手八脚把改花拉了上来，只见她已是嘴吮乌青，奄奄一息，有胆小的当场就吓哭了。

很快大人就闻讯赶了来，赶紧扣出了卡在改花嘴里的污泥，控出了喝下去的满肚脏水，好半天改花才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真是万幸啊。这天我们一起玩的伙伴都遭了秧，全挨了父母的一顿好打，我们的游泳池也让大人决了口，放光了水。那几天我们心里都恨死改花了，是她夺走了我们的欢乐，毁掉了我们的游泳池啊。改花也真是个大胆的丫头，敢作敢为，长大出了嫁，就做起了生意，现在已经是省城的大老板了，当然这是后话。

我们在村前小小的池塘里玩着长大，上村学、上小学、上初中，见不到大河，就没有机会游泳了。但我们总渴望着有朝一日在更大的河海里畅游、幻想着自由、妄想着摆脱父母老师的约束，像鱼儿一样自由呼吸，自在游荡的生活。我在上学的路上总是看见比我更小的孩子，在浅浅的水里玩着我们小时候游泳的游戏，就有了许多不屑和轻视。

直到上了镇里的高中，我才头一回见到了大河，河水就在学校操场外边的台地下日夜不息的流着，宽阔喘急的流水发出清晰可闻的涛声，舜时震慑了一颗少年的心，没有见过河流的同学都在观望着，议论着，喜形于色，一定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觉吧。我们刚刚报了名，来不及把住宿的床铺收拾好，就结伴跑到河岸边，都把脚小心地伸进清澈的水里，心里盘算着趁星期天就可以学学游泳了。

坐在开学的课堂上，我的耳畔隐隐地传来河水的涛声，那是多么诱人的声音，时时荡起我心头渴望融入其中的涟漪。我们盼望着放学，企图躲过老师的眼睛，悄悄溜到河边。可是老校长一次次的强调警告我们，学校是绝不容许学生游泳的，包括星期天和颗余，如有违反，坚决开除，毫不姑息。看来妄想在学校跟前到河里玩水游泳，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再严格的纪律，也有我们的可乘之机，清楚记得是我们马上要放暑假的中午，老师们都忙着在批阅我们的试卷，我们也有了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我们要好的几个同学就相约悄悄溜出校门，沿着茂密包谷地间的小路，一直跑到了离学校很远的河岸边，那里真是一个隐秘玩水游泳的好地方。

那是一处幽静的河湾，河面宽阔，水中央有一处露出水面的沙丘，长着沙柳和杂草。家在附近的小马同学告诉我们，这里水浅，能够趟到沙丘上去，我们顶着烈日张望着河心的绿洲，心里就痒痒地想涉水到那里去。小马率先脱掉了衣裤，抱在怀里下了水，他摇摇晃晃在水中行进，水淹到了他的大腿根，不一会他就到了沙丘上，大喊着招手要我们过河。

有小马引导，我们就壮胆下河，越往里走流水越急，人就有失重的感觉，在水里迈不开步子，摇晃着几次要摔倒的样子，我心里慌乱极了，后悔盲目下河。我急喊我不行了，声音颤抖不已。有同学就来搀扶，好不容易过了河，我们赤条条躺在沙丘的草地上，个个都吓白了脸。小马耻笑着我们，好在有惊无险，一缓过神来，我们就在岸边的浅水里游起泳来，一切充满了自由和刺激。

小马不愧是河边长大的，他还游到另一边的深水里，只露出个头顶，有时还潜到水里，老半天不见踪影，吓得我们大呼小叫。可我们都是旱鸭子，只能在岸边学狗刨，不敢往深处游，有时难免还要喝几口河水，就这样，我们忘记了时间和天色。直到头顶上响起了一声炸雷，我们才发现天气骤变，来不及出水，就有倾盆大雨飘泼下来。

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河水也开始暴涨，我们试着过河，水流急喘，刚一进水大家就险些冲倒，几次都退到了河中心的沙丘上。我们站在风雨交加的孤岛上，看着四周滔滔的河水，耳畔全是滚滚怒涛，刚才清澈平静的河水掀起一片大浪，我们的心里顿时涌满了恐惧和绝望。河水开始漫上了沙丘，开始在我们的脚下一寸寸涨高，我们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抱做一团，心想这下完了……

也许老天不愿带走我们，死神与我们擦肩而过，就在我们彻底绝望的时候，雨过天晴，河水慢慢退出了沙丘，我们全摊倒在柳丛间的泥水里，没有了一丝挣扎的力气。一轮血红的夕阳温柔的挂在西山顶上，轻轻抚摸着我们脏污不堪的脸庞。河岸上聚满了闻讯赶来的乡亲，还有我们的校长和老师，他们大声呼唤着，安慰劝导着我们，要我们不要着急，慢慢等待洪水过后再过河，听着这些声音，我们无知的心瞬间明亮了起来，一时个个激动得泪流满面。

旁晚，河水完全退了下来，在老师乡亲们的帮助下，我们平安过了河，学校没有开除我们，只是让我们做了深刻的检讨。但教训是沉痛的，我们毕竟从死神的魔爪下侥幸脱逃，捡回了性命。我们的无知随时都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从此我们是轻易不敢下河游泳的。

就在我们高中毕业将要回家的那天，学校里又发生大事情，我的同桌偷偷跑去游泳，花一样的生命就瞬间消失，等老师和家长在二十里外打捞上尸体时，已是面目全非。他可是我们班上的学习尖子啊，后来他姗姗来迟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更让我们的母校和他的家人陷落在沉痛和悲伤之中……

在风和日丽、波平浪静的河水里潜藏着危险，生命的稍纵即逝让我们记住了血的教训，我是再也不敢下河游泳了，这样我就一直也没有学会游泳，如今依旧还是一个旱鸭子，有时看见在河水里畅游的人，心里就充满了担心和钦佩。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8-30 08:5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