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农村蓝图

新 农 村 蓝 图
乔举平

最近，单位里调来了一位姓马的女同事，一见面我们都有点惊喜，原来很早就认识，已经快二十多年没有再谋面了。我俩握手问好，那昔日一起共事，共同度过的一段时光便浮现在了眼前。那是与新农村建设紧密相关的事情，当时称为村镇规划，是由县城乡建设局牵头主抓的一件大事。

那是84年秋天，我还是个农民。一天，我正在老家山坡地里浑身泥土的挖洋芋，大队主任就老远喊我，说有好事情，交给我一张公社的通知，盖着鲜红的大印，通知要求我到县政府招待所报到，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培训学习，不带钱只带行李，管吃管住还有补贴。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我还以为我这个农民当定了，没有谁会发现我、赏识我，就只有死心塌地务农种庄稼、老婆孩子热炕头终其一生。想不到公社还是器重我，让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我骑着家里破旧的自行车，稍着行李卷大清早就往县城赶。虽然通知说不带钱，但临行时，妻子还是悄悄塞给我自己平时积攒的十多元钱，说省着用。我望着即将临产、挺着大肚子的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时我太年轻，也太傻，只知道关心自己的前程，盼望着生命里闪现的小小的希望和转机。

在县政府招待所，我们来自各公社的人员已经到齐，每个公社一个脱产干部，一个农民队员。我们学习培训的是村镇规划的课程，一寸多厚的一本教材，教员是县城建局的几个干部。学习不算紧张，上午下午听课，中午有充裕的休息时间。我们公社的另一个干部是张秘书，人很和善，爱说话，对我很关心。其他的人我都不认识，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主动和我打招呼，她是我们相邻公社的妇女主任，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现在的新同事。

我们学习的伙食在当时看来相当不错，是招待所餐厅十人一桌的四菜一汤，那是我第一次在县城吃大席，何况是吃公家的官饭，心里就涌起了一阵自豪感来。接连几天都是变换着花样同等规格的饭菜，我就觉得干部和农民是有天壤之别的。可惜一星期后我们就分成了三组，要到乡下去亲自参加现场实习。我分到了离县城五十里外东乡的一个公社，那个很漂亮的马同志也和我分到了一起。

一到乡下的公社，我们就安排住在了闲置的农具修理厂。一个空荡荡长满杂草的大院里，有几间空闲的房子，搭起了床铺，铺上了各自带着的行李，生起了炉子，我们十多个男队员就安置了下来，唯一的小马姑娘就住在了街上的村民家里。我们吃饭就到公社干部的大灶上去吃，伙食就差多了，不是素面条就是馒头和炒洋芋丝。

深秋的早晨，我们一队人马冒着寒冷出现在镇子的街道上。我们公社的张秘书被县里的领队选为组长，带领大伙开展工作。他是军人出身，曾在铁道部队搞过测绘，有一定的专业水平，干这个平面测绘更是轻车熟路。他能吃苦又认真负责，给我们进行了具体分工，指挥大家忙碌而井然有序的投入实习。我们拿着平面测量仪、标杆、米尺，在公社各单位镇子驻地实地测量绘制现状图，然后根据规划绘制公社机关驻地规划图。

公社所在地的镇子处在一条不宽的沟谷平地里，一条季节河穿镇而过，旱时无水，雨水充足时洪水漫溢，挟卷着红泥和巨石冲刷出很宽的河床。镇子上的单位和人家就临河而居，时而散散漫漫、时而拥拥挤挤地分布着。镇子的形成已有好几千年的历史了，每逢集日，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都来赶集，在窄小的街道上你拥我挤、羊欢马叫，好不热闹，是县境内重大的集市之一，但还是显得破旧而杂乱。

镇子两面是高而陡的山坡，没有树木、不见杂草，满是红色的山体，散布着不多的人家，在深秋早晚升起的雾色里显得荒凉而寂然。我负责在三角架支起的画板上定点测距直接描图，其他人跑前跑后移动标杆、用米尺丈量汇报，我在标有比例尺的测绘纸上用铅笔描画。把公社、供销社、卫生院、粮站、邮电所、学校等机关单位和居民的位置以及街道、山坡、河湾一一描绘出来。这是一项认真细致而又专业性很强个工作，好多人跑了几天还模不清门道，我一两天下来就掌握了基本要领。工作队长和张秘书都夸赞我，弄得我真不好意思。

忙完一天的工作，大家就躺在床上说笑逗乐，也谈对新农村的畅想，七嘴八舌，一帮年轻人充满了理想和信心。我翻着村镇规划的教材，心里也一片憧憬，农村也不是没有前景，还是广阔的天地，如果把农村进行好好的规划和设想，把镇子和农庄作一番周密的安排，不远的将来就会是新的样子、新的面貌，新农村就不是一个遥远的童话。想着自己能亲自参与这项工作，并亲手描画新农村的蓝图、新农村的美好前景，心里就满是自豪和责任感。

我们小分队早出晚归，走巷串户，除了下雨天不能田野作业，就天天在忙。张秘书对工作极负责，大家稍有松散就唠叨不完，一次小马姑娘感冒早上来迟了，他就当众批评了几句，把挺腼腆的小马就说哭了，弄得大家对张秘书就有了意见，群起而攻之，大家说这工作不是一天半天能搞完的，你就像个催命鬼，张秘书就嗐嗐干笑着，赶紧对小马陪不是，惹得小马和大伙都笑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张秘书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啊。

大半月后我们的现状图就出来了，接着公社和县里的领队就召开会议对镇子进行长远规划，我和张秘书也列席了会议，大家畅所欲言，根据实际对机关单位、街道、居民区、河道进行了周密详尽的规划，一幅长远的村镇规划蓝图就形成了。然后图纸上的工作就由我们三四个心细的人来具体描画，小马姑娘也在其中。其他的队员就随便出去转悠，去摘群众果园里的毛桃和果子，回来时，也不忘给我们带来好多。

小马姑娘人长的秀气，心肠好、工作细，我描图时她就把炉火烧得很旺，把茶水及时添满我们的茶缸。她描图时就像乡下姑娘在绣花，神情专注、一丝不苟。我自然就和她混熟了，她也对我开一些让人脸红的玩笑，说我找媳妇了没有，引得大家都取笑我。我自然就想到了家里的妻子，她快生了，不知可好？一时心里就充满了焦急，描图时就接连出现了好几处差错。

我们的实习即将结束，公社的伙房杀了羊、设了宴为我们送别。那天真是热闹，公社书记、主任亲自给我们队员敬酒，说大家为镇里的美好未来辛苦了。我也喝高了，大声说，在书记的领导下，不远的将来这里一定会是崭新的面貌，一席话引得满堂喝彩。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喝了告别酒就要踏上各自回家的路程。张秘书告诉我，下一步各公社就要开展工作，到时我通知你。于是心里就盛满了离愁别绪，还有新的期待。

一回家，想不到我已做了父亲，妻子生下儿子已经十多天了。妻在乡里的医院出现了难产，情急之中送到了县医院，才得以脱险，妻在死亡的边缘捡回了一条命来，总算母子平安。可这一切家里都无法告诉我，也想不到我会去了很远的镇子。我瞅着在妻子怀中恬然吃着奶水的小小的孩子，心里满是愧疚和自责，为了村镇规划，我没有尽到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啊。

孩子刚满月，公社的通知就来了，我们公社的规划开始了。负责人自然是张秘书，我是唯一的队员。先对公社驻地进行规划，然后是各大队居住集中的小队。公社书记相当重视这项工作，给张秘书下达了一年搞完的死命令，我每工作一天补助五元钱，公社还为我腾出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办公室，平时吃大灶，下村就吃住在群众家里。虽然这是一份临时性的工作，但我还是很高兴，毕竟能到公社干些事了，全公社那么多人为啥就偏偏选中了我，还不是领导在器重我吗？

转眼就到了冬天，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可我的心里充满了热情。我们顶风冒雪在野外工作，也可真苦了张秘书，他一个堂堂公社干部，年纪也不轻，挨冻不说，还要爬山涉水满村跑，我心里生出许多敬佩。我们在野外描好草图，就回到公社的房间，我们一边烤着炉火，一边在精心描画着家乡新农村建设的宏伟蓝图。

当时的村镇规划，无凝具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在那个国家还相当困难的时期，就已经考虑到了农村的基础设施建设、和长远的设想，只是没有按照规划继续抓好落实，我们当时的所有付出也就成了纸上谈兵，成为一卷卷装在档案柜里尘封的记忆。透过漫漫岁月的，我仿佛看到了好多一起共事过朋友的面影，小马姑娘甜甜的笑容、张秘书满带善意不停絮叨的神情，还有那一段无法忘却的往事。

那些年，年轻的我们曾经为家乡的建设出过力、献过策，用一双双粗糟的手描画过美好的前景，虽然后来没有得到具体的实施，少了一些现实的意义，家乡的发展步伐滞重而艰难，但我们毕竟为此努力过、奋斗过，洒下过辛勤的汗水。如今，面对当前国家摆上重要议事日程的新农村建设，我们就有了更大的信心，就有了更加理智、更加成熟的思考……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9-6 08:4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