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海（外一章）

月色如海 （外一章） 文/薄暮　　

天际出现点点闪烁的亮，圆月已若银盘挂于深蓝的夜幕。由远及近，夜风的舞步在云絮间轻旋。
　　月的灵气使这个夜深邃而华贵，那海水般的蓝氤氲着一季的芳香，整个视线所及的涟漪缓缓地轻漾，在月下的周遭绽放成一朵绮丽的花，幽蓝，如墨的纹理。
　　乳白色的雾霭，自河边弥散开来，如纱巾般飘逸成一些曾经失落的细节。河中柳条的疏影若即若离，跟着月亮走进记忆深处最美的那抹浅笑。此刻，月以她的光芒抚慰水的涟漪，而水以她的清灵辉映月的光华，月与水之间，揉合成一个时间的海洋，在我的空间停留。
　　我的书桌上躺着一枚小小的贝壳，乳白色的，记得是多年前去海边游玩所捡拾。年轻时的幻梦就是居住在海边的一个小木屋里，每天看日出日落，过一种恬淡而平静的生活，并希望有一个像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里的老渔夫圣地亚哥那样的年轻男子作伴，或许形成这样的幻梦是喜欢读《老人与海》的原因，一直没忘记书中这么一句话：“人不抱希望是很傻的。”这样，在面对那些枯燥乏味的生活时，思绪便搁浅在大海的一岸，扬起心中的风帆，静静地写下我的一行行诗篇，等待季风的来临，坚守爱的信仰。
　　记得年少时没看见海的时候，喜欢徜徉在月色里幻想，天际的一颗流星刹那自夜幕滑落，我徒生凉意，不明白这流星的行踪，将会跌落何处？我只模糊臆想，月亮一定知道这些秘密，于是，我微微笑了。
　　那年看到的海依然年轻，而我时常触摸的贝壳却老了，没有了尖锐的棱角，乳白色中有了杂质。我希望回到那个年月，重塑内在的精神，回归我的心灵。站在这一片月色下，似乎看到海燕矫健身姿在海浪上搏击腾飞，我伸手企图抓住这幻影，它却一溜烟地循入夜的深处。
　　我在等待什么呢？我要走过那片时间的海洋，月亮伴着我不断越过千山万水，不带一件行囊，站在岩石之上，俯瞰大海，成群的海鸥变幻成一只只希望的千纸鹤，高远地飞翔而去。脚下陡峭的岩石，流年的风削开了它坚硬和冷漠的外衣，我欣喜地发现岩石橘红色的内脏，还有三叶虫灵动的影子。弯腰俯身它们，把这些本真的记忆之灵魂，揣在怀里，我收获到的是一份不可估量的财富。
　　就这样，这一枚贝壳载着我漫游在如海的月色里，所有尘世的纷繁，人生的迷茫，如风一样卷逝，在一方静寂清幽的天地里，轻轻撒网，我所有的梦想如游鱼轻灵穿梭于内……
　　夜的眸子干净得恍若远古的一厥词，洞箫的清音徐徐飘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在一缕清辉里，我仿佛遇见了北宋词人苏东坡，他伟岸疏朗的样子，把酒举箸，捻须微笑，对着满月诗情勃发。他的率真、孤傲、超脱尽在诗词间流转，直叫人沉醉于这样的意境里，无法脱身。
　　苏东坡豪放洒脱的个性使他始终随遇而安，即使在被流放的日子里也能远离世俗的纷扰，内心清明宽广，充满美好的感怀，向往这皎洁圆满的明月即是自己的归宿，以一种超然淡定的生活态度面对平凡的人生境遇，在如水的静默中书写人间的真情，在出世和入世的矛盾中，理智地让入世的思想脱颖而出，并在同情天下有情人之余，表达自己最美好的祝愿。
　　朦朦胧胧的，我随着这样一位千古流芳的大家游历了他的“东坡”居，越过蓝色的月光海洋，停落于黄州城外的一个坡上，这里风景秀丽，有他亲自修的鱼塘、水沟，挖的水井，篱笆上花藤附攀，里面的一陇陇菜地井然有序，亭下建有房屋，这座五室的房屋两边是卧室，中间是书房兼客堂。每当耕作休闲，他便在书房吟诗作画，自称“东坡居士”，和家人过着清贫而快乐的生活，好不自在。
　　我被深深吸引，驻足于这天上人间，忘了归程，忽闻爱人唤我，才回过神来，原来我已作了一次月夜逍遥游。回到凡间红尘，悄悄地和爱人说，在我们的有生之年，若能回归乡野，过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也是一种人生的幸福。我想，这应该是我的对生命极为谦卑的憧憬。
　　
风中的幸福
　　
　　秋风起了，街道两边的香樟树叶纷纷起舞，明快的黄绿色在闪动，如同一架琴上的音符，只要手指轻弹，旋律骤然扬起。阳光依然热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涌动，内心亮得炫目，思维迅捷地越过片片翻落的黄叶，依稀可见有天使在幸福地流泪，我出神的片刻，无数的叶铺满我前行的路。
　　那些渐将远去的日子，我的目光在风的羽翼下追寻。我在寻觅什么呢？这闪光的音符，这荡激我心扉的音符，正叩响我的灵魂，这一地的精灵构筑成一个遥远的梦境，于是，我像婴儿般畅想在母亲的腹内，没有杂念。
　　那一年的秋天，年少的我走进了那个橘园。
　　天色黯淡，风像精灵一样飘忽着。我徜徉在橘树林里，被缀满枝头的橘子所迷惑，它们这种由青泛红时所带来的神秘感，令我沉醉其内。湿润的风温和地抚摸着每一个橘子，露出了微微的红晕，那眼眸、那神态、那由青涩慢慢转变的羞红，就像是一位待嫁的新娘，怯生生地，风一吹，发间的红花如蝶翻飞，俊俏的模样无法形容。
　　只记得橘子是没有语言的，她只会微微地笑，灿烂而沉静。我们互相对视着，我惊讶于橘子鲜亮的色泽，踮起脚抚摸它们，温实而清爽，有一股清香从左手传到右手。我除了贪心地呼吸外，心跳加速，那酸甜清香成为我的一桩心事，沉甸甸地挂在了秋天的枝头。
　　就在我出神凝想的时候，风中突然飞泻一挂瀑布，抬头一看，守园子的爷爷正在洒水，他的身旁有一个略大于我的少年，正嘻嘻哈哈地开心笑着。我冲着他们瞪了瞪眼，再也没有赏橘的兴趣，决定离开橘园。刚转身，忽听身后传来男孩的喊声：“小姑娘，别走，你还没尝尝我们种的橘子呢。”我回过头，瞧去，爷爷的脸膛半红半黑的，一身青色衣服有着泥水的痕迹，男孩长得虎头虎脑，露出二颗虎牙，手里捧着二个带着绿叶的红彤彤的橘子，他们小跑着上来。我感觉得到他们笑容的朴实真纯，也裂嘴笑了笑。握在手里的小橘子偷偷地藏到背后，脸上不由得火辣辣的。
　　爷爷自顾着去四下洒水，嘴里还哼着小曲。我不敢迈开步子，手心里的橘子被我握得太紧，但手太小，还是暴露了它的半个身子，男孩始终笑着，吐了吐可爱的舌头，悄悄说：“我看见你摘下那个半红不熟的橘子的，这不能吃，酸。”说着，把那二个大橘子塞进了我的衣兜。我羞得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地转身离去，只听见小男孩说：“妹妹，你想吃，再来啊！”
　　然而，我再也没去过那个橘园，也再没见到过男孩，后来听说，他们不久就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只记得，那天傍晚回家的路上，刮起了大风，我跌倒在风中，眼泪洒满衣襟，而当我把那二个红橘子捧在怀里，低头嗅了又嗅时，我幸福地笑了。那会儿，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幸福。
　　而此刻，我行走在这落叶飘飞的风中，忽然体会出年少时的那个傍晚，我幸福的理由，然而，我无法形容幸福究竟是怎样的，是红色的，还是金色的？抑或是一种无法触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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