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叶子

植物的叶子
武志强

平常的生活中，我爱关注一些细小的事物，希望一些细小的事物能够有助于我对世界的了解和把握。 在我的家里，有一盆盆景植物，就是我们所称的君子兰的那种，但是几年来，它却没有开过花，我也就不知道它开出的花会是什么样的颜色和形状。我所能见到的就是它修长的绿叶，看着那叶子，我不禁就要俯下身来，抬手抚摸那绿叶，感受一份它的细腻和绵软，那些叶绿素沉淀在这儿，给我眼睛里一份蓬勃的绿意。 我时常要给它浇水，但一次也不能浇水太多，否则就会从盆底流出来，流一地。花盆里的土质是专门从外面买回来的，里面就有配好的肥料，看上去就是一些沤过的纤细的茅草茎叶，是专门供它生长的。我喜欢它的叶子，翠绿，墨绿，黑绿，就是一种时光深处深沉的绿，它有六片修长的绿叶呈抛物线倒垂着，一直要垂到花盆的下面，在那样安静的下垂中，我总要不由得思考些什么。是因为它在我的房间里，而与我发生一点关系吗？ 看久了，就能看到这些叶子绿的发亮，我想对于我而言，它开不开花并不重要，我也并不就期待它开花，当然，它如果能在我进门的某一天突然开出花来，给我一阵惊喜，我也乐意接受。但是在没有花的色彩的时候，我就喜欢有这些绿叶来照亮这间房子，照亮这房间里的空间。我想，这是植物中的植物，叶子中的叶子，不像是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幻觉，是幻觉里生出了这一盆绿意。而在我浇水的时候，落在叶面上的水珠晶莹透亮，有时能长久的停止在一处，而不坠落，就像是露珠一般，就像是给绿叶添加了一双眼睛，能让它明眸善睐了，看着煞是喜人。这时，我就不再把它看作植物，而是当作有心灵的，会感动的，有灵性的一种生命。 一次，我把它移到阳光中，看着阳光照着它，但是我又担心暴烈的阳光照坏了它，就又把它移到房间的阴暗处，我以为它是喜阴的植物，而且在阴暗处看着那些绿叶，给我的视觉效果会更好，就是说我看着会更舒坦，更贴合我意，像是能抚慰我长久寂寞的心似的，它在我的注目中会渐渐变得温存起来。 这些叶子就这样长久的绿着，健康的绿着，在我的目光中一天天的绿着。在我发现它上面落了尘土的时候，我会拿一块干净的湿布子来小心的擦拭去上面的尘土，让它重新发亮，意愿中是要它永远年青。我还在不断注视它新生的叶子，当然这个过程会很缓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我为它浇下一点水的时候，我发现叶子并不吸收水，只是让水顺着叶面往下流，而它的根部似乎对水也并不欢迎，就是说它对水的要求也很少，只要有那么一点湿意就够了。 我是知道雨水对植物的好处的，因为那是来自天上的水，来自自然的水，所以在下雨的时候，我会给它接一盆雨水，让它在以后的光阴中慢慢尝这些雨水。在我给它喝一点雨水的时刻，我就能看见雨水在滋润着它，它的叶子往上翘起，伸展了一些，叶面也更宽阔了一些。这说明，雨水对它是有好处的，有营养的，它吸收雨水的效果要比自来水好。看它那可爱的样子，我不禁就要对它说，来尝尝雨水的滋味吧，就像一位母亲在喂着她的婴儿奶汁。然后微笑着，以一种幸福的心情，看着自己婴儿的小嘴吮吸着。 在我怜爱的目光中，我是把这些修长的叶子看作女人的修长的手臂，油绿丰满，韵味十足。在我望着外面雨下大了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必在风雨交加中忍受淋漓之苦的庆幸，这株植物因为我也得到了一份安稳。是啊，我们不用在风雨中奔行，不用打雨伞，穿雨衣和雨靴，不用在泥泞中跋涉，我们能在房间里享此清凉。我同时看见外面雨水中的植物生长的更茂盛了，那是雨水中世界的芜杂败象，落叶在雨水中飘零，找不着自己的家。雨声就在屋顶上唱歌。 花盆里，这株植物是在长大，尽管生长的很缓慢，以至于我感觉不到它在生长，还认为它永远都是这么大呢。在我看来，有这么大就正合适，一种自足自为的样子。望着这株绿意盎然的植物，抚摸着这些修长手臂一般的叶子，我自己心里就有了一种成就感，觉得自己在世界上做成了一件值得提起的事，这些绿叶仿佛就是为我而生长的，是专为讨我的欢心而生长的。至于幻觉么，它也在促生了我的幻觉，使我在现实中的无力感得到了转移，使我在人世间活着还不至于那么容易被挫败。甚至它还能唤醒我一丝浪漫的情绪，这对于我真是久违的了，让我重新尝到了过去某一时段的甜蜜与温情。 再看植物叶子的形态，疏朗、硕阔，沉静的向外延伸着，张扬着，又组合着，围拢着，把一份心思内敛起来，收藏起来。让我在注视它的时候总要心有所动，像是无形中有什么牵挂了我。植物的叶子是漂亮的，光滑无暇，墨绿沉淀，整体呈现出优美的弧线型。这几片叶子的构成，是各自朝几个不同的方向伸出，朝天组合而起一个喇叭形的开放的花瓣似的形状，似乎我就能感觉到那里面的呼吸和歌吟，和如波的叹息。叶子组合下垂着，像是我的一个升起又下垂的梦境，梦由心生，那是些偶然形成的梦，却又循了一个必然的方向生长去。至于结果呢，此时是不宜问结果的，似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有些事物，不能追问，说透了并不好，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所以在望着外面倾盆大雨的时候，我感觉有些雨滴正在滋润着房间里这株盆景植物，而另一些雨滴正在落下来，进入我的心中，滋润我的心灵。我的心灵也因此舒畅了许多。此时，我一眼扫去，植物的叶子在梦意沉沉中，像是带着它淋漓的雨意刚刚醒来，并对我妩媚一笑，长期以来，在我被隔绝的内心里，本以为日趋昏暗的未来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这仿佛是植物的叶子对于我的酬劳。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