谵语

谵语

     1
       回望这一段时间的痕迹，来与去，流水哗哗。回望这个虚妄。
       我看山，山永恒。 穿云霄，与地连，安静独立，内外浑然。

   2
       常常想说点什么，但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必说。我总是这么变换多端，词不达意。俄耳甫斯被撕成碎片，嘴唇在离开身躯之后一边向大海飘去，一边还在唱着那么动人心魄的歌。我们大多数人也一样被撕碎，与俄耳甫斯不同的是，嘴唇与声音也从此分离了。现实生活中话语的河流令人畏惧，我的嘴巴也在其中走动，说话，授业，传道，喊疼……
       说话还在继续，无法抽刀斩断。说话如果脱离实际用途，而变为一项个人的游戏与技艺时，是否会更容易令人和缓而入迷？
3
       时常给女儿挠痒。挠着挠着，孩子入睡了。设若不挠，她也是静静地躺着，一会儿也是入睡了。挠痒是否多余呢？
      写字是否也有挠痒的功效？也许有，但到底轻忽了点什么。正如母亲的手传递给孩子的不只是挠痒，孩子的背脊接收到的也不只是挠痒。
      黑暗中，我常常惊讶地发现，我的手指正沿着我的臂膀走远，走近。
      我在给自己挠痒。虚妄吗？不知道，只觉得比人类的知识和傲慢制造的虚妄要来的可信而且真切可触些。  
4
        整理院子，把花草一一搬进屋了。去年突然变天，一时疏忽，冻死了八盆。
        冬天到了，天寒，大地凝冻，虫兽要躲进洞洞里冬眠了。
        一个人连续睡四个月，能睡出一个新的自我出来么？

5
       我问自己：写字可以不那么听话，可以脱离纸媒语境的栅栏么？
       可以的。若你不是把发表当做目的，而是对表达本身的执迷。
       我又问：若我无法探索世界表达世界，还可以探索什么表达什么？
       探索你自己表达你自己。文字默许你无限的可能性。
6
       布朗肖。在他那些晦涩难懂的小说世界里，他怂恿着我走进一个一个似乎不存在但可以感觉到的房间里，无比深邃，又空空荡荡，事物缓慢的运动，晃动的距离，正在生成正在消失的空间。
       有人说，布朗肖是巫师。我不该再次来到这里，可是当我走过世界的窗口看见理性和傲慢这两条虫子在我曾经敬仰热爱的那些指尖上爬来爬去的时候，我泪流满面，那一刻我感到自己遍体鳞伤。我走了进去，将整个人装在一个布朗肖式的房间里。房间收纳我的肉身，破碎，孤独，和渴望传达却无法传达出的对世界的爱和问候。

7
       ”别去那幢房子，”他说，“那里尽是些奇奇怪怪弄不懂的歌声和画像。”
       “我就是想找到那只羊，我总听见它虚弱、细微的咩咩声。十字架上的那个人也许会告诉我。”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