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流年

【】时光的影里，无法安眠
薄薄的微光从薄纱的窗帘外透进来，整个房间便充盈了淡淡的鹅黄淡淡的疏朗。妹妹已经睡熟了，均匀的呼吸里，眉宇微扬唇角一抹淡淡的微笑。
一直以来，这样的微光是我所喜的，倘若减一分便是晦暗，增一分则太明晰，这样恰到好处的光可以清晰亦可朦胧，正好。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妹妹身旁，听她恬静的吐纳，以及吐纳里安然的相悦。
几分钟前，她还闭着眼睡意深浓地和我说着话，刚刚还浅浅撑开眼眸，含混着口齿：“妈妈，拍拍我，像小时候那样。”旋即又合上，“妈妈，我的眼睛大约需要棍子才能撑开了。”
“像小时候那样。”小时候那样呵，那个小小的蜷在我怀里的小丫头呵，那个总得轻轻拍着她的肩膊才肯入睡的小丫头，心上顿然暖玉生烟。
微合了双眼，只想在心里细细记住这一刻，细细勾勒她此一季的花颜，比如青葱的发髻，比如饱满的额，额上那些微小且柔软的绒毛，比如修眉深浅……但是，但是，但是，突然之间，突然发现我所记得的仅仅只能是细微或者轮廓，我竟然无法如绘画一般真切展现，无法如摄影一般纤毫清晰，我的描摹或者再现越是努力，竟然越是模糊、模糊、模糊。突然间，我竟然惶恐起来，真切的惶恐。
睁开眼，仔细端详，把一颗心沿着细致入微的目光在她的面容里轻轻安放，连同在些微的夜风里轻轻漾动的发。我渴望能够清晰且深刻地记住这一刻的安然与静好。然后，然后，以为我可以做到时，再轻轻合上我的眼，努力地回眸里，我忧伤地发现一切的一切竟然只是徒劳，我所能记住所能再现的依然只是细微的点滴，依然只能是写意的勾勒……
我试图回到记忆里一直铭刻的瞬间，那样的铭刻，我当清楚记得的吧。那时，她还那么小那么小，我牵着她的手到少年宫画画、唱歌，我们一边走一边唱：“大手牵着小小手，我们一起往前走……”。走呀走呀，就走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天，“妈妈，你让我一个人去上学吧，我总会长大呀。”我在公路的这头，小小的丫头在公路的那头，看她蝴蝶样旋转着挥手，小小的鱼儿一样在人流里游走，偶尔地会从人缝里探出小脑袋来，露出一个远远的微笑，小小的手拢在嘴边，做出喊话的姿势，我知道她在说“不准跟着我。”看她努力地在拐角处的人流边上一跳一跳地冲我挥着手，小小小小的个头还远不及大人们的腰，我早已泪如泉涌。
后来的后来，迎来那场历年来最大的暴雨，水流如注乌云翻墨，空中碾过一个又一个惊雷。“妈妈，我坐的车被困在水里了，放心，车上很多人。”在我焦灼的等待里，终于等来了丫头的声音，话音未落，早已滚过一个惊雷。“妈妈，雷雨，打电话不安全，你放心。”迅疾的收线掠走了我一贯的从容，楼下的车已经堵成了长龙，来无处来，去无处去，一颗心无奈地奔突游走犹如困兽，耳际只剩下丫头急促却沉稳的叮咛“妈妈，你放心、放心”。
我曾经在佛前庄严起誓，用我的一生将你收藏，妥善安放，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下流离，免你无倚无依。可是，我的宝贝，在你的日渐成长，我的日趋衰老里，很多时候，其实，很多时候是你在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倚无依……
但是，在我所有的回忆里，我依然无法真切地看清你的容颜，正如经年以前，当我即将远行，和母亲一起安睡的时候，我曾经那么努力地观察她安详的睡眠，那么努力地记忆她的面容，我可以轻易回到那些苦难或者幸福的场景，我可以清楚记起那些忧伤或者快乐的话语，但她的模样却总是无法真切。那时，我是那么哀伤。正如现在。
我的忧伤突然无以复加，连同我的惶恐。
是不是太过熟悉，便容易忽略，是不是太过亲爱，便不易清晰。我不知道，在我徒劳的努力里，我难过不已。那么，就让我这么守着你，到天明。

【】漂流
波澜不惊的水面，索桥如虹山如黛。
静水其下，深流其间。
这是夜郎古渡给予我们的印象。
对于水，总是深爱的。及至在某一年某一天看到“漂流”两字，便钟情不已。
“漂流”，如水之轻漂，随波而逐流。《九叹.逢纷》曰：“揄扬涤汤，漂流陨往，触崟石兮。”《落叶》诗云：“高原惨澹烟条直，沟水漂流锦片残。”这样的境地雄浑或者细腻，尽可想象或者神往。
当然漂流亦可是一种生活或者精神常态：漂泊；流浪。晋《与陆典书书》：“沉沦漂流，优游上国。”李商隐《五月十五日夜》诗说：“万里漂流远，三年问讯迟。”在这样的生活状态或者精神游走里，有谁知道，漂流其实也是一种回归，在生发之前或者开始之时，便成为一种生成或者备注的可能。人生，或许真的需要一种勇气，向外漂流，漂泊时空，漂泊常态，同时向内行走，回归本真，回归本质。
如是，便执着地爱上了漂流。
再一次站在又一处漂流的源头。两岸山峰耸立遮云蔽天，山随水转，水随山行，平静处清澈见底，鱼石相映成趣；激越时但见飞花碎玉。飞瀑跌宕，怪石嶙峋，间或幽洞深穴更添情趣。
及至一处深涧，水平如镜，斜阳隐映，半涧山影半涧天光，恰一列列车经过，或者纵情山水当更为本真，大家竟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挥手冲着列车高喊致意，列车上的乘客们显然被这一幕山水一程热情给打动了，亦纷纷从车窗内探出头来，伸出手来，一时间，山上山下，竟是呼应连连，群山应和蔚为壮观。
列车疾驰而过，水战亦即开始。或以手作筏激水近击，水柱固然低矮，却也大珠小珠落艇畔，或竹篙当空长拍远攻，但看水势如虹横空飞射，一时间畅笑不绝，喝彩不绝。突然，远远地岸边工作人员疾呼：“大家小心。”未及回过神来，也是危石兀立，浅滩奇险，湍急的流里，橡皮艇随波冲撞，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无数人高的浪花早迷了我们的双眼，好容易挤下迷石阵，当头一巨石高耸，迎面就是狠狠一撞。大叫，船要翻了。赶紧闭眼。只觉得一阵横冲直撞，似乎过了许久许久，听得同船的小汪大笑：赶紧睁眼，赶紧睁眼，没翻没翻，我们平安过关。一颗心尚在半空里悬着呢，颤颤地睁开一个缝隙，呀，果然的，我们还好好地坐在船里，没翻呢。赶紧回头，那大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屹立激流当中，无数绝望或者惊恐的尖叫声里，一艘、两艘、三艘……船早翻成了一片。救生员们拉起了这个，还未站稳，那里又翻滚下一串，惊骇的尖叫声、有惊无险以及险后余生的笑声响成一片，激淌了一河。
如是，平缓连着激越，休憩共着冲刺，竟如同人生的道路，坦途并着险滩，一帆风顺共着波澜暗涌，惊险不断，惊喜不断，高潮不断。
归时一边回味苦尽甘来的阔朗，一边忆及人与人之间共患难的珍贵与珍重，或者，这便是漂流所特有的魅力吧。

【】蝶衣
只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件衣服，花石雪纺是她的名，庄重严谨一如青铜器上那些冰凉的文字透着隔世的空与冷。我不管，我只叫她蝶衣。
和彩凤双飞翼无关，只是黑白，只是断羽，一如千年前的化蝶，幻化瞬间里跌落凡尘的片羽只翼。古旧的色泽，所有的伤殇早已经沉淀着无声无息，流年暗转，古旧的光华里只一袭蝶衣翩然着歇息翩然着安静。
只一听，便开始了向往——中山古镇，一色的吊脚楼依何而建临水而居，黛青的石梯小巷当有着千年风霜凹凹凸凸的辙痕，黛黑的青瓦当记录了沧桑千年点点滴滴的印记，连同檐上飘摇经年的草茎。自然的，当还有着白发的老人青髻的稚童，当有着草药的清香铁铺里炉火的红旺。自然的，更为念想的当是那无人涉足的深山老林里相濡以沫、与世隔绝般的爱情传奇，当是那悬崖峭壁间用手一级一级开凿的6000级台阶。
6000级台阶当凝聚了多少日月的光华，当敛聚了多少风霜的洗礼，一场旷世的恋情就此定格，以“爱情天梯”的名义。
倘若可以，就让我远远地叩见那位85岁的徐朝清奶奶，看她如菊花般灿烂的笑颜里，那些最初最美的如野菊花般蓬勃朴素却又辉煌的爱情在她如菊的生命里永恒。
倘若可以，就让我与我的蝶衣一同登上那一级一级的台阶，现实与远古，传说与真实，记忆与记忆流转，思想与思想交融里，一步一步地登攀，一步一步地疼。

【】水意
笋溪——一条美丽的河流，在青山深处清流婉转，脉脉复默默，且清且静不说不语。
梅于信中说，天气转热，每日傍晚便邀约了朋友们一同沿河散步，走着走着，觉得热了，觉得累了。便扑通扑通直接跳进笋溪里去。男男女女，裙子也好，裤子也好，其实都无妨的，直接和身跳下就行，游得酣畅淋漓了，一行人便又直接从溪流里起来，走上岸来，走回镇子里去。
我在灯下一遍一遍地看，在阳光里一遍一遍地读，我知道，我是如此想念，想念那些青山绿水，想念那些自由的行走与自在的游泳，想念那些清纯与自然。不是么，在清可见底的溪流里做一尾无拘无束的鱼，不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梦想么？
只是，我不能。
林立的高楼只有水泥的溪流，关山远阻，我如何可以溯流而上。更何况，我，还没有学会游泳。
在夏日的骄阳下，我是一尾失水的不会游泳的鱼。

【】流年
想起一些词语：
起点。终点。亲近。疏离。疼痛。快乐。喧嚣。安静。茶言。酒语。你说。我记。
拆散开来，不过是一个一个毫无意义冰冰凉凉的词，不过是笔画与笔画的搭建，方块与方块的结构。仅此而已。
有谁曾想，有谁知道，倘若把它们组合起来，竟然就像绵延开合的水雾，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更迭出不可言说的境遇；就像花瓣上的胭脂，欲浓却淡，欲淡却浓，晕染成不可名状的风情；就像线装的书页，欲说还休，欲止又语。
那么，就让它们都安静下来，都收藏起来吧。
重重叠叠，却又不枝不蔓。 [ 本帖最后由 祎水弦歌 于 2010-7-18 14:52 编辑 ] 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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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7-18 14:39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