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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羽 毛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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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 毛


       这一年即将过去,我从屋檐探出头来,望了望天空。

       光有山林和花朵的问候是不够的,你还需要世界的辽阔,需要远方的未知之境。好友几次与我如是说。我的确需要很好地理解自己,身在高山之上,却始终如一只窝在壁炉一角的小虫子,未来在东墙,过去在西壁——群山也是一面一面的墙吧?爱,劳动,等待,谅解,夜里在窗下坐着,醒着,想着一小时,然后睡着?

      不远处,一只大鸟刚刚飞离栖树,再看时,已不见踪影。若是候鸟,它也该启程飞往鄱阳湖湿地了。这时节,鄱阳湖水位下落,湿地水草丰茂,小天鹅、鹭鸶、丹顶鹤这些鸟族中最为优雅美丽的生灵想必正陆续抵达湿地吧?数年前我曾抱着女儿站在吴城古镇芦花丛中抬头仰望,鄱阳湖辽阔的湿地上空,鸟儿们飞越千山万水而来,用鸣唱与飞翔编织起一个令人震撼的梦境——无以数计迷人的生机勃勃的身影,一个无边无际、活力四射的所在,恍若天堂尚未面对理性的挑战。鸟儿是众神的伙伴。特丽.威廉斯这样说。

      我是该再去一趟湿地,看望鸟们,靠近它们,牵着长大了的女儿行走于蓝天中群鸟羽翼的幻影之下。然而几位爱好摄影的同事从湿地回来都说,湿地面积在缩少,游人比鸟还多,用双筒望远镜也看不到多少只了——不过水上公路修筑得很漂亮,丰水期在水上公路驱车疾驶会相当刺激!

      是呵,环境在改变,我们已不健康,神灵也在退远。或许不用去湿地做观光客。在头顶,2到5米高,更高的地方,还有不远的树林里,就有一些翅膀会掠过我的视线。天寒,林子里食物稀少,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物需要供奉。我和孩子去后山林子里放一些米粒、饼干屑的时候,常常会看见一片一片掉落的羽毛,近似透明的,薄薄的小白羽。吹口气,就会飞。

      我的羽绒袄里也有的,那么多那么多,被布料包裹着。布料轻薄,然而针脚缜密,没有入口,没有出口。这些家养水禽的羽毛未能在高空飞翔,却也在远遥的水面自由自在漂浮过吧?它们随着无数的生灵死过一次,变成我们希望看见的模样:柔软、服帖、被覆盖、固定。而那些已经固定下来的轮廓清晰的事物、形象,却往往如此可疑,脆弱得不堪一问。

      这个在屋檐举目远眺,穿戴温暖看似温良齐整的女人,是否也是我要轻声问问的可疑形象?

      布料覆盖之下,每一片羽毛都散发出隐秘的信号。不死的羽毛,还在呼吸,还在窸窣抖动。它们甚至不在布料里,而在我的体内,每一片羽毛都陷入网罗,找不到出口。羽毛发出鸟鸣声,挣扎着,越来越尖锐……有时它们又会变成轻柔而忧伤的歌,无数的羽毛漂浮着,像词语,像大地与天空之间的对话。一片温柔的难以置信的无边无际的空间。

       那里有一种永远无法赎回的东西。皮肤覆盖了它们,布料包裹了一切。

    2016-12-14



一周后,2016-12-21日邮箱里收到一位友人写来的一首小诗,与小小《羽毛》附在一起,存留纪念。

      颤栗的词语



清流从山上来
从弦乐飘舞的銮驾和云雾来
冬日的黄昏,炉火嘶嘶低语
莴笋和金针菇滑溜舌根的柔软
一场绵密花雨突如其来
不是洪流,也不是刀锋
从背之荒原拂向四肢和心之谷地
词语,如角色酒的清缓后劲
颤栗了谁的眼神
“爱,劳动,等待,谅解
夜里在窗下坐着,醒着……”
我努力捕捉这跳动的精灵
湖面片片白羽
那飞越万水千山的灵翥
候鸟般一遍遍问候未知的空阔
——你好吗,世界?
众神恒在,羽毛不是尖锐的震撼
它轻轻覆盖最脆弱的无法赎出的温柔


                      2016.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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