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买青花瓷盘儿的絮语

　　大凡昆明的古玩商场商铺，十有八九都留下过我的足迹，因为我有一个酷爱古瓷器的丈夫。——似乎是一种与生既来的秉性，丈夫深爱这些释放着文化暗香的坛坛罐罐，经过多年的沉淀后，他积累了许多鉴赏古瓷器的知识，成了一个爱瓷懂瓷的人。兴许是“近墨者黑”的缘故吧，我成了他的“传承之人”。我喜欢尾随他逛商铺买古玩，更喜欢在他的收藏室中，挑来选去，拿出一些中意的瓷瓶瓷罐瓷盘，由着我的审美喜好陈列，或视听柜上，或沙发旁，或冰柜上，或卧室内，或书桌上，让古老文化的暗香在家中释放，一丝丝，一缕缕。 　　前不久，西昌路上新建了一个云南文化艺术城，规模比西南文化商场还要大。今日，云南文化艺术城开业。早餐后，我略作修饰，便和丈夫喜滋滋走向文化艺术城。七月，昆明多雨，风像梳子一般地刮，雨像迷雾一般地下，我俩聚在一把大紫伞下面，笑吟吟相依，人便沉浸于休息日的悠闲中了。 　　云南文化艺术城，是一座将文化和商业晕化在一起的商场。一爿爿商铺，井然有序，商铺之中，或字画，或紫砂杯壶，或各种瓷器，更有笔墨、纸砚、绢扇、油画、奇石、绣件、仿古家具……琳琅满目，五光十色，一种沉稳悠长的文化意蕴漾于其间。尾随丈夫，我左顾右盼，打量着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犹如徜徉于一条多彩文化的河流。葫芦丝吹奏着傣族歌曲《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乐声柔曼，透过清凉的空气传人我的耳鼓，不知不觉中，又想起了那只晚清青花莲藕缠枝盘。——大约半年前吧，在西南文化商场，我发现了一只晚清的青花莲藕缠枝盘，青花盘的釉面如脂似玉，光洁细润，阳光下呈现着一种淡青的诱人光彩；盘的画工也很精致，笔法挥洒流畅，极富写实画风。由于要价较高，只有忍痛离开，打算叫丈夫“鉴定”后再买。为了少交“学费”，我得遵照丈夫的规定：凡千元以上的东西须由他搞定。结果，待休息日再去时，青花莲藕缠枝盘已被他人买走了。当我明白它无可挽回地“消失”了时，那青花盘儿便成了我心中最完美的代表，一如我感情世界中那犹如断线风筝的爱…… 　　此时，我目光尽朝专卖青花瓷器的店铺寻觅，犹如一个爱的乞丐，柔肠百转地寻找，唉，还能找到心中的青花瓷盘吗？我祈祷着。 　　寻觅中，突然瞥见一只青花瓷盘端坐于“古弘斋”的高层橱架上，一束清丽脱俗的鱼儿在盘中恬静地舒展着，盘边四周衬有繁而不乱的缠枝儿。铭刻于心的记忆使我生出似曾相识之感，我情不自禁地向它走去，一缕热泉仿佛从心的石罅中淅沥而出。店内的光线昏昏暗暗，像有块绀色的浓云压在眼帘之上。我情急地请店主将射灯打开，霎时，瓷盘儿流线的弧形闪着一道道幽幽的光，如月亮般闪着皎白的桂华！“真漂亮……”莫名震颤滑过我的心弦，赞叹声忍不住地涌出了嘴巴。真是本性难移呐，我就是改不了喜形于色的毛病。由于这样，屡次被商家看透我的心思，死活不肯降价，买的物品总是老贵。此时，我又像捧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过店主人手中的青花瓷盘儿，店主人的眼里闪着极度喜悦的光芒，极像那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耐心地等待“愿者上钩”的鱼儿。 　　店家将我们邀至茶桌前，殷勤泡起了陈年普洱，我们边喝边打量着这只青花瓷盘儿。它胎质细腻，釉色白中略微泛青，呈鹅蛋壳的淡青色；它采用白底蓝花的画法，让鱼儿有了明净雅素之感，一副中国传统水墨画儿；它为釉下彩，着色力强，发色鲜艳，纹饰不会褪脱；它盘儿画面丰满，缠枝牡丹纹样主次分明，酷似中央2台《艺术品鉴赏》频道里展示过的晚清藏品。1200元——1500元能将它买下吗？我清楚记得《艺术品鉴赏》展示的晚清藏品专家标价为1500元。
　　我心里纵虽升腾着对这盘的喜爱，却不断地和逝去的那只缠枝青花盘相较：它的盘面小了许多，仅31厘米，没有那只42·7厘米大盘的端庄大气；再者，盘中所画之物是鱼儿，纵虽脱俗却不是我的最爱，我偏爱莲花和兰花；更让人觉遗憾的是瓷盘边角已破损了一块，店主已用白瓷粉精细补好，并巧妙地置之于盘架脚边，倒并不有碍视瞻，但已无完整之大美了。
　　“尕，是不是想要它？想要，我就给你看看价钱。”
　　“想要，但是它有残缺，还没有原先那个好。”
　　“你呀，原先那盘再好，它已另有其主。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再强求了。至于残缺，是不足之处，你还想要它吗？”
　　“好吧……我要。”我痖弦地叹了一声，心想：“既然完美难以寻求，既然逝去的不能再有，干脆就不妨退而求其次罢了。” 　　丈夫没理睬店主“4800元”的要价，也没有理会店主对瓷盘是“宣德年间老货”的鼓吹。他用放大镜查看瓷盘的底足和盘口的露胎处，审视“宣德”款识的一点一撇一捺，并查看瓷盘釉层的气泡和疏密……最后，丈夫凭“没有下凹斑痕和青花晕散”的特征，凭“画笔手法不够流畅洒放”的纹饰，凭“露胎处无细砂底而多磨琢印”的底足，凭“‘宣德’的‘德’字没少一横，不符‘宣德’惯用”的款识，凭“盘儿背面施釉过板，黯淡不清亮”的粗糙，断定此盘实为民国前期一仿制物而已。
　　“尕，这盘儿是一只‘高仿’品，仿明代的青花牡丹缠枝菱口盘，咱家的《中国古瓷集珍》里有这盘的图样，回去我找给你看。如果是民国时期的仿制品，那还有一定的价值，如果是近代的仿制品，就没买它的必要了。”
　　我望着青花瓷盘儿，木然地立着，凝白微青的釉面，漾着一种“素艳”的美，仿佛古老文化的暗香还在悠悠释放。在我眼里，它犹如千万年沧桑变迁累积的智慧，犹如一枚悬挂在令人眩晕夜空的月亮。我陷入了一种恍惚的幻觉之中，突然记起曾以为这盘值1500元，我瞠目结舌了…… 　　听丈夫如此一说，聪明的店主不再漫天要价了，主动砍去3200元，说：“在行家面前不敢造次，它是晚清时期的仿制品，我作过专门的验证。盘儿的收购价为500元，我已收藏了三年，两位就让我赚上200元吧？生意难做呀……”店主口吻中明显增添了几分沧桑，丈夫不禁哑然一笑。 　　雨还在唱着它那淅淅沥沥的歌儿，文化商城里多了一种“小街雨如酥”的古典情韵。店主人重洗茶盅重沏茶，极力挽留我们再坐再聊，嘴角漾着一种殷勤的微笑。于是，抱着包装好的青花瓷盘儿，坐在小凳上听丈夫和店主的交谈，空气中漾着一股清茶的芬芳，茶杯口上绕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先生好眼力呀，哪天闲暇，请到寒舍坐坐，我藏有几件真品，看先生心明见性，想邀先生交流交流。”
　　“呵呵，太过奖了。”丈夫率性的表情很迷人，他爽快回答道：“好呀，谢谢邀请，改日一定前往，让我一饱眼福！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谢谢呀！”
　　“生意场上与识心人相逢，实属一大幸事。一生真伪复谁识，我辈并非只窃禄呀。”
　　“见利而动，人本性也，而店主能以真言相告，以真情相邀，实为美好教养也，佩服，佩服。”
　　……
　　细听着丈夫和店主的交谈，感受着店主对丈夫的赞扬，我讷讷地坐着不能作声。丈夫入微洞察的儒雅，丈夫似铜似铁似银似金的理智，丈夫拿放大镜端详瓷盘的样子，在我心里雕塑一般。于是，想起仅凭看过几本闲书和一些耳闻目染，就自诩为“传承之人”的浅薄，突然生出了一些“自惭形秽”的自知。这些躲在内心的反省，唤醒了沉睡在我心性深处的许多温柔疼痛的细节，它让我明白了凡事追求完美的执着之过是我的烦恼之源。——犹如买青花瓷盘一样，人事尽而机不至，是天意也。若研其生之道而克不成，就可退而求其次，遇暂而易辙，将另有一番天地，所以，寡其欲，行可行，不仅少了烦恼，还能让自己的生活获得如履坦途的畅快。——其中的道理兴许可以成为一篇散文的主题了吧？ [ 本帖最后由 尕朵 于 2010-8-9 20:5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