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坛访问记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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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地坛落在偌大的北京城里,绝不亚于一根针落进大海,寻找起来,真不容易,尤其对一个初来乍到京城的人更是如此。我只得捧着地图,上瞧下看,左寻右觅,大致确定了方位,先乘一号线地铁,至复兴门转2号线地铁,到雍和宫站下,钻出地面,又坐18路公交,至地坛牌坊前,已是晌午。
老实说,我从北京众多景点中,首挑地坛,不是冲着它的历史来的,而是冲着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史铁生。
在我看来,地坛就是史铁生的贵人,是它搭救了因腿瘫痪沉沦得快要绝望的史铁生。或者说,地坛是一炉火,是它涅槃出史铁生这只哀鸣的凤凰。
在史铁生最为沉沦、孤独、绝望的日子里,他天天躲进地坛,与地坛对话,借助地坛的景物追问灵魂,终于想明白了生死,完成了肉体的嬗变,思想的升华,从众多写手中脱颖而出,成为散文作家群中的佼佼者。那些细腻、灵性而又哲悟、深邃的文字,我不止一遍拜读过,在教授此文时,又领着学生不止一遍揣悟过。
史铁生散文能跻身大家行列,具有大家气象,我以为地坛功不可没。所以我千里迢迢来访问,就是想从中觅出点蛛丝马迹。
访是容易的,只要我走进地坛,从西到东,从南往北,多绕几圈,将地坛跑个遍,再借助一些标志和介绍,便能八九不离十了。
而问就不那么简单了。它会因对象、机缘、切入角度、寻思深度的不同,得出的结论也迥然有异。夸张点说,差不多要瞬息万变了。想到这些,我便有些犹豫,想打退堂鼓,对地坛的访问也信心不足起来。
我能找到当年史铁生藏匿自己的那棵大树吗,能遭遇那坍圮的古塔吗,能看见那斜射的余晖吗,能聆听到划过天穹的鸽哨吗?倘若这些都不复存在,那我的心灵将被什么触动,思绪又将被什么拉近或推远?
地坛里人头攒动,往来不绝,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好在一株株古老的松柏都还沉默着,用它的荫翳和脱皮的粗壮消解和对抗着喧嚣。每每走进它们的浓荫,看见它们屈曲盘旋、苍老遒劲的枝干时,我的心灵才讨到一点慰藉,平复着我由衷的失望。
地坛里异常热闹,除了各种零星的锻炼人群外,我见到了两处合唱:各种乐器奏鸣着,雄壮的歌声,时起时伏,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好奇的游人吸引过去,牢牢粘附着。因为熟悉的歌曲,相似的经历,总能激起共鸣,让人加入它的旋律和节奏,稍有歌唱天赋和欲望的人,便会情不自禁在心里暗和,或者跟着低唱,甚至高歌。还有一处摔跤表演,也形成了一个人流的漩涡,随着一次次并不激烈的较量,发出阵阵喝彩。
地坛公园正在最大限度发挥它的娱乐功能,这是北京人的幸福,也是外来人的幸运。在这里早已没有了史铁生散文中所写的荒凉迹象和苍凉意味。没有一处宁静,到处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倘若史铁生再坐着轮椅逃进地坛,恐怕是躲无可躲、藏无可藏了。好在史铁生在三十多年前已完成了他灵肉的嬗变、思想的升华和精神的涅槃,留下那些宝贵的文字;若换到今天,史铁生将不再是史铁生,为喧嚣湮没,损失就巨大了。
我在地坛里行走了一两个小时,始终没有访问到宁静。地坛里的宁静死了。在我看来,宁静是孕育思想的精子或卵巢,没有了宁静,便不会诞生有个性、有生命活力的文字。眼前的热闹和喧嚣是安全套或避孕药,带来的只能是高潮或快感,是不会产生奇迹的。想到此,我赶紧打住,深怕滑入了庸俗和龌龊,是以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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