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

　　
　　下班走在路上。走在县城最繁华的一条路，明显地感觉到人流的拥挤，看着他们或她们面无表情或丰富多样的表情，来来去去。我想，与我同样庸俗的人——大有人在，我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分子。我有点轻视自己的时候，看到他们就有了些许的安慰，或者我有点瞧不起他们重复单调地打发着日子，看到自己就有了一点羞赧。
　　总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觉得我才是属于自己的。在这之前，我属于我们单位的职工。在单位总要整理一些有关的数据和表格。尽管那些表格没有一点表情，与我终生喜欢的文字有着截然不同的内容，我还是用异样的心情来看待他们。这些数据，在白色的A4纸上，只是精确到个位的数字，看到这些数据让你不由地心生喜悦，只有懂得的人知道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你们，这些数据意味着在偏僻的乡村，一座座校园里一幢幢教学楼在平地崛起。虽然农村生活有了根本的改变，教学楼仍然是当地较为代表性的标志性建筑。我能想象有着鼻涕的小学生在教室里高声读书的样子，拿眼看着老师然后看窗外一闪飞过的小鸟，调皮而向往地笑了。用衣袖擦去流出的鼻涕，接着高声地读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真实地投入，茫然地快乐。自从04年以来，我的心灵的硬盘上便储存了这些数据。之所以有着鲜明的感觉，我想，在于我对儿时学校深刻的记忆，灰暗的小屋，破旧的桌椅，狭窄的校园，已经形成最初伤感的破落的底子。

　　然后我要经过一家书店、李宁服装店、美丽理发店、金店，接着就是几家门面简直同样的二手手机店。我每天经过四次或许更多，有时走着有时骑车，打量着不同的人。即便他们与我无关和不相识，我想路上的一切包括来来去去的人，已经组成了我人生历程的一部分，删除这些，我的人生历程会显得十分单薄。在我不算绵长的三十年的路程，这条路陪伴我13年。13年。应该是让我为之惊讶的数字。我的一生能有几个十三年呢？而不知不觉地我就又走过了自己的一个13年。13年的意思也是在说，我生命的大部分的岁月，与这条路有了息息相关的联系，而且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某一张办公桌上不再有我的身影。我知道，最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消逝在这条路上了。我抬头看这淡灰色的天空，看看被马路和商铺拥挤成巴掌大的地，我的一生就这样在这方天地间给注定了。我觉得我应该有点无奈和悲伤，我就有点悲伤了。我悲伤地转身时看到服装店里正在试衣服的胖女人，白白的肚皮和硕大的双乳，她在嬉笑着，向脖子上套着淡蓝色的套装。也许是年龄的优越与失败，使她放弃了羞涩和掩饰，她以一种不可一世的大胆证明着自己的存在，不能说没有悲剧的成分。女人活到连掩饰和羞涩都用不着了，真不知道是悲是喜。我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忽然笑了，我觉得自己很不厚道。

　　想起费尔南多•佩索额说过：“有时候，我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微言。”那么，我也是永远离不开县城这条大街了吗？如果这是一句诅咒，那么我的命运就被应验了。
[ 本帖最后由 扁舟一叶 于 2010-7-26 20:4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