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的爱情

二婶的爱情
　　刘敬胜
　　二婶是哑巴。
　　二婶本来不是哑巴，五岁时一次发烧，赤脚医生打错了针，她的耳朵聋了，渐渐也说不出话来。二婶不能说话，却能用简单的手势形象地表达她的生活。
　　二婶家和我家在同一个村。把二婶介绍给二叔时，我家只有三间草屋，一贫如洗。媒人说都是一个村子的，离得又不远，知根知底的，倒省事，不用再到处打听了。
　　起初二婶不同意，打着手势，说我家太穷。媒人和她的父母劝她，说我家是世代忠厚人家，二叔能干，老实本分，又说过日子，过日子，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也许是二叔高大的身材，和强壮的身体让二婶看到了未来和希望，她最终答应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定亲时二叔要给二婶买三套新衣服。那时只有自行车，去县城还是泥路，坑坑洼洼的。正是夏天，二叔也不怕热，骑着自行车带着二婶飞也似的去了。大约两三个小时，二婶一个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跑回来，气得满脸通红，快速地打着手势，啊啊呀呀乱叫。一家人看不懂手势，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让人喊来二婶的母亲。原来中途有一个高岗，二婶怕二叔带着她骑不上去，就提前下来了，因为她不会说话，不知道打声招呼，再加上路不好走，二叔光顾骑车了，没注意。过了高岗，二婶没跟上，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二叔走远了。这时，二叔也回来了。二婶看见二叔，跑上前去，伸出拳头在他的肩膀上砸了两下。我看见拳头扬得老高老高，落下时却是轻轻的。打完，二婶还偷偷抿着嘴笑，也许是笑二叔太笨了吧。
　　二婶嫁过来以后，成了一个真正的家庭主妇。乡村的生活是实实在在的辛苦，容不得半点虚伪，种庄稼，养牲畜，照顾老人和孩子，要靠勤劳的双手。二叔干建筑，除了农忙和刮风下雨的天气，每天都要工地干活，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二婶。二婶每天起早贪黑，家里地里地忙，从来没有怨言。二婶不会说，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爱一个人，也要爱他的家人。
　　二婶心疼二叔。即使再艰难的日子，每天早晨的饭里，二婶都要给二叔下两只荷包蛋。有时是鸡蛋，有时是鸭蛋，都是自家养的，结婚十几年了，从未间断。有一次我问二婶，你这么疼他干什么？她做了个吸烟的手势，又指指房子指指天，她的意思是说二叔是她家的天，不能垮。
　　结婚前，闲暇时二叔喜欢打几把麻将。虽然是小赌的闲情，二婶却不高兴。二婶不让二叔赌博，她想让他干点有用的事。每次二叔去打麻将，二婶就跟着。二叔在那里打，二婶也不说话，有时故意把二叔的牌碰倒，或者关键时刻给二叔挠痒，扰乱他的思路。刚开始，二叔不愿意，和她吵了几次，吵完，二婶还是跟着。二婶怀孕后不久，有人喊二叔打麻将，他说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再也不玩了。许多年后，二叔告诉我，有一天半夜，二叔打麻将回到家，二婶还亮着灯等着。二叔刚到家，二婶指着自己挺着的肚子，朝着二叔哭，怎么劝也劝不好。二婶是要强的人，吵了很多次架，她从来没哭得这么伤心。二叔说咱再笨，也得明白道理。你二婶是好人！二叔说着，眼圈红红的。
　　二叔和二婶结婚后，唯一浪漫的事情是一起看了一场电影。那时冬闲时节，大队都要在空落落的麦场上放几场电影。二叔一手拿一个长条凳，一手大胆地牵着二婶的手，喊年幼的我一起去。记得那场电影叫《南拳王》，武打片。黑灯瞎火的，遇到血腥的场面，二婶吓得直往二叔的怀里靠。二婶能看见人，却听不到声，这可忙坏了二叔。他不知疲倦地打着各种各样的手势给二婶解释。一场电影看完，估计二叔也累得够戗，他说以后再也不和你二婶一起看电影了。
　　不陪她看电影，二婶也不生气，她有自己的办法经营自己的爱情。去地里耕地、锄草、播种，给庄稼施肥时，二婶一定要喊上二叔，让他骑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带着。二婶坐在二叔的车后坐上，像年轻的小伙子一样，双手揽着二叔的腰，或者一手拿着农具，一手扶着二叔的背。如果是平车，二婶会抢先坐到平车上，让二叔拉着。坐在二叔的车上，二婶总是笑吟吟的，显得很得意，也很满足。
　　不会说话的二婶知道自己的短处，怕二叔寂寞。晚上闲暇时就和二叔说话，她用手比画，说孩子上学的情况，白天遇到的伤心事开心事。有时二叔也看不明白，二婶就会指着二叔的额头，少女搬捂着嘴笑他笨。二叔为了看她可爱的样子，很多时候故意装作不懂地一遍遍摇头，二婶就会笑得前仰后合。
　　现在二婶和二叔生活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孩子大了，生活条件也好了，在简简单单的生活里，他们用两颗平常的心收获了最真挚的爱。
全文1740字
2010年7月3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