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脆悦耳的铜铃声

那清脆悦耳的铜铃声

季大相


“铛、铛、铛……”我使劲地摇着手中的铜铃，清脆悦耳的铃声激荡在村庄的上空，仿佛是吹响了集结号似的，一帮小伙伴陆续从家里跑出来，汇聚到一起。然后是“躲猫猫”、下河摘菱角……那久远的记忆，是植根于心底的儿时快乐的土壤。那只意外失落的大铜铃，至今仍让我心痛不已。

小时候，我们庄上的一帮小伙伴经常在一起玩耍，谁有个新型玩意儿，都会洋洋得意地卖弄一番，惹得大家尾随在他屁股后面转，图的是能赏玩一会儿。一次，小军手拿一只小铜铃，不停地摇晃，一群小伙伴围绕在他身侧，每人只能摇一下。阿胜前一天与小军干了一架，尾随在他身边，极力讨好，小军并不买帐，头一昂，说道：“就是不给你玩！”毕竟是孩子，屡次碰壁，终于耐不住性子，“哇”委屈地哭出声来。阿胜的哭声，恰巧被他爷爷路过听到，弄清原委后，老人宽慰他说：“就一个小铃铛，有什么了不起的？阿成（我的乳名）家的那只铃铛才大呢！不要哭，下次去跟阿成爷爷借来给你摇几下。”听了这话，阿胜抹了抹鼻涕，抽咽着跟随爷爷回家去了。从阿胜爷爷的讲话中，我得知家里有一只大铃铛，便顾不上再玩了，抽身迅速返回家。到家后，我就缠着爷爷要铃铛玩，爷爷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铃铛，阿胜爷爷在胡扯蛋。任凭爷爷怎么哄骗，我就是不罢休，还抱着他的腿耍赖。父亲见状，怒不可遏，手抓一根麻绳就要往我身上抽。爷爷一伸手，拦住了父亲，转身对我说道：“你起来吧！我拿给你。”

爷爷摸索着，从里屋的一件棉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那只被他视为珍宝的木箱子，从木箱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木盒上面挂着一把铜锁。爷爷又将手伸进木箱里，摸出一把长条形的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扭，“咯蹦”一声，锁弹跳开来。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块红布小包裹。爷爷拿起红布包裹，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打开，很快，一只精致的铜铃铛呈现在眼前。人们常见的铜铃铛，一般只有玻璃球大小，即使稍大一点的，也仅约一只普通酒杯的方圆大小。爷爷的这只铜铃铛，是名副其实的大铜铃，有成人攥紧的拳头般大小，呈葫芦状，边缘有一个张开的口，内部有一个核，不知道是石子或是其它什么物质？手握铃铛一摇，那粒核子在里面蹦跳，撞击四壁发出声响。庄上的许多人都说，没有见过比这只大的铜铃铛，也没有听过比它响的铃声。只有几个上了年岁的老人说，爷爷的这只铜铃，曾担当过庄上的“守护神”的角色呢！说它是“守护神”，也就有了传奇故事。那是解放前的事，当时世道纷乱，兵匪祸患不断，人民苦不堪言。一天傍晚，爷爷正在家屋后的菜地里浇水，突然，发现正北方向有一队土匪在悄悄地向村庄靠近，土匪进庄，抢粮抢物抢钱，还会糟蹋大姑娘、小媳妇。报信已来不及，焦急万分之际，爷爷跑回家拿出这只铜铃，站在路口使劲地摇晃，“铛、铛……”铜铃发出激越的声响，庄上人听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地跑过来看热闹。土匪一见慌了神，以为庄上早有准备，赶紧后撤溜之大吉。直到此时，乡亲们才明白过来，心有余悸，如果不是爷爷机智和手中的铜铃，那么整个村庄就难免要遭受一场洗劫。敬仰、感激，乡亲们向爷爷吐露着自己的心声。爷爷也很激动，更将铜铃视为圣物，小心保管，从不轻易拿出来示人。

关于这只铜铃的来历，爷爷也说不清楚，他只记得这是祖传下来的，推算年代，至少应该是明朝或清初的工艺。如果保存到今天，一定能称得上是件上档次的文物。可惜的是，铜铃铛毁于人为之手。那次，我们几个小伙伴出门打猪草，在西大堆上每人挑了一篮头子富秧、歪歪菜等猪草后，便聚拢在堆坡旁玩耍。几个人分成两组，玩起“打鬼子”的游戏。当充当鬼子的3个小伙伴走过来时，我拿出铜铃铛摇晃，口中喊道：“鬼子进村了……”其他人迅速藏身到树后，待鬼子走近，“叭、叭……”随着几声模仿的枪声，撒出的酥泥落在“鬼子”身上，有2名“鬼子”被击中倒下，还有一人见势不妙，迅速卧倒，树后的几个人纵身上前，在“鬼子”手中酥泥尚未来得及撒出之际，已将其活捉。接着，角色轮换，我和另2名小伙伴扮演“鬼子”，将手中的铜铃铛交给另一名充当“老乡”的小权手中，然后迅速折身趴卧到堆坡边。指挥官一声令下，我们从堆坡旁跃起，向“土八路”阵地发起冲锋，快要冲至主峰，却没有传来铜铃的报警的声响。我心中十分纳闷，侧目四顾，看到小权蹲在一棵柳树根旁，手抓一个大砂疆在砸铜铃。见状，我快步上前，拽住小权的胳膊，斥责道：“你砸铃铛干嘛？”再看时，铜铃铛已被砸扁，内核落在小权的手掌心。小权不紧不慢地答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想看看这只核是什么东西？”“铃铛被你弄坏了，你赔……”我无心恋玩，缠住了小权。几个小伙伴围拢过来，也都纷纷谴责小权。小权哭丧着脸地说：“我也不知道会弄成这个样？”趁我稍不留神的当儿，小权拎起竹篮，一溜烟地跑回家去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紧跟着撵到小权家，不依不饶地要他赔铃铛。小权父亲知情后，气极败坏，抬手扇了他几个耳光，鼻孔沁出血珠，又将他拎至院子中间，抬腿顺着膝窝一脚踹下，小权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落在地。小权将我家大铜铃砸扁的消息，经几个小伙伴地渲染传播，很快，庄上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还有许多人跑到小权家门前来瞧热闹，有惋惜的、有指责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等着看这件事如何收场的好戏。不久，我父母和爷爷也闻讯赶过来。小权父母忙迎上前，连声向我父母和爷爷赔不是。爷爷走到我身边，说道：“大孙子，回家吧！铜铃坏就坏了吧。”“他家要给我赔个好的。”我倔强地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个东西，他家是赔不来的。”在爷爷和父母地哄劝下，我才抽咽着，不情愿地回家。

后来，那只损坏的铜铃，在征得爷爷的同意后，被我拿到货郎担上兑换了几块炒米糖和一把小刀、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个特大、有着悠久历史的大铜铃，就这么闪电般地给消逝了。时至今日，说起这只铜铃铛的话题，大姐、二姐和妹妹依然还谑笑我是“败家子”。

那清脆悦耳的铜铃声，已在脑海里定格成记忆。虽说铜铃铛是被我“败”掉的，但爷爷和父母仁厚的品性，却深深地影响着我的人生：宽容、谦让，既是传统美德，也是创造和谐生活的永恒主题。

那清脆悦耳的铜铃声，拨动着心灵之弦，鸣响的颤音传出很远很远。摇曳的铃声中，爷爷、父母的身影又叠印在眼前，让我穿越时空回到了从前，仿佛又在面对面地聆听着他们地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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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季大相 于 2010-7-22 10:0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