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星辰(外一章)
2021-12-23叙事散文宋长征
寂寞的星辰一 品味寂寞是寂寞在品味我,还是我在品味寂寞。当笔稍微停顿的一刻,寂寞,将我裹紧。这才是夜的样子。夜是什么样子,夜知道。我知道。你也知道。万种灯火,千般霓虹,那不是夜。是夜被剥离,被侵占了原色。一个想独自品味寂寞的人,不可能游走在……
寂寞的星辰
一 品味寂寞
是寂寞在品味我,还是我在品味寂寞。当笔稍微停顿的一刻,寂寞,将我裹紧。这才是夜的样子。
夜是什么样子,夜知道。我知道。你也知道。万种灯火,千般霓虹,那不是夜。是夜被剥离,被侵占了原色。一个想独自品味寂寞的人,不可能游走在夜色中繁华的街市。他的视觉被冲击,他的听觉丧失了自由分辨的权利,他的味觉,被注以千百种气息,复杂的气息,忙乱的气息,和诱使神经麻木的气息。
小时候的夜,那时夜也正是小时侯。单纯,原色。走出家门,一缕风,一声狗吠,一只夜鸟,在树上扑扇了一下翅膀,毛孔便真正感觉到了夜的存在。头顶上的银河,流淌着星光之水,清澈,寂寞。正如那个凄凉却美丽的神话——爱,被距离的金簪,轻轻一划,从此,绝美在少年的心中。天边的星辰,在升起,在熠熠生辉,仔细分辨,竟能看见流动的光束。以寂寞的方式,分散向四面八方。
夜活了。像白天一样,活着的夜晚。几声苍老的咳嗽,几声童稚的啼哭,无不给夜的寂寞色版涂抹上几缕生动的色泽。
打开,走进夜,走进寂寞。桌案上的书是寂寞的,和寂寞的我,相知相伴,迎向寂寞的旅途。
二 听水,流过寂静的流年
听水,于水畔。听水,走进一片寂静,也能抚摸到水的声音。一如花开,在宁静的天空下。眼神,深情地望向地平线;心,搁浅在浅浅的河湾,就听见了花开的声音,沉静如佛。明镜亦非台,何处惹尘埃。世间,是尘埃的世界,到处弥漫;花朵,于尘埃中开放。我站在一朵花前,花开于流水的河畔,青色的发丝,极速生长,月华般,顺流而下。 是寂寞的流年。
这一弯浅浅的水流,来自远方,来自天空湛蓝如洗的高原,来自自由的山林,来自,接近天堂的地方。也许,还有一声声纯净的梵唱,把流年的经筒旋转,就听见了爱的回声,情的初萌。
每个人都是一粒种子,脚下的土地,注定是你生命的姿态与方向。
那只轻掠水面的鸟儿,肯定知道河流的秘密,流年的方向。只是鸟儿不说,一声啁啾,飞入苍茫的烟霞深处。水湄,开满寂静的花朵。
我从一首诗中苏醒,脚步轻轻,未敢惊动诗经中汲水的女子。她,一身优雅而质朴的装束,水样的眼神,是否在明示那个懵懂的少年——在清澈的留念中,我们可以相爱,惟独,你要了解我满心水样的寂寞。
鸢尾草,在月色下静如处子。寂静的茅屋,作为一种恒久的意象,温暖着谁的内心?我要撷取的,正是水要给予的,寂静的水畔,野百合也有春天,摇曳我萌动的情思。
流年里,我在寂静的水畔和自己相遇,掬一捧,寂静流淌的月色,给你。
三 透明的翅膀
张开,透明的翅膀,飞向往事,飞向儿时的丛林。或者,老祖母,正在舒展一片爱的天空,等一双透明的翅膀,降临在她宁静的臂弯。
飞了太久,翅膀很累。在翅膀颜色渐变的那个清晨,蝉的歌声,有欣喜,也有淡淡的失落。像植物,我们从泥土里生长,等花开,等结果,脚步蹒跚,又返回泥土的大地。天边的彩霞,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壮烈,生命的火焰,点燃的那一刻,是否就注定了陨落?
我伫立在时光的青岩,回视内心,发现紧裹的砂礓,并未蚌病成珠。疼痛,却依次穿透心房。欲望的翅膀,乘着浑浊的风尘,重重跌落,忧伤,刹那被引流。在内心深处,在青梦的枝头。
老祖母颠着小脚,她的流年注定寂寞,却给了我可以驾御的无边长风。她的唇,老成大地上的野菊花,在九月深处,暗自欢喜。她的腿脚,老成故乡的榆树桩,根植在我家的后院,寂寞,守望轮回。她孤独的眼神,眺望成天边那颗寂寞的星辰,等待我的归期。
我有一双透明的翅膀,正如每个人都有一颗记忆的永恒童心。我要再次飞回那个透明的梦里,星光在夜空闪烁,清风,在夜半吟哦。或者,和一只歌唱的蛙声重逢,点亮这寂寥的夜色。
四 檐雨滴答
檐雨滴答,把夜分成许多层。青色的,最接近天空,也最接近飞扬的思绪;暗红色,是村庄,是儿时的梦呓,是娘,走出檐雨滴答的屋檐,轻声呼唤着我的小名。
漆黑,才是大地本真的容颜,在夜色中更显庄严。在滴答声中更觉静穆。
我搜寻着往日的青花瓷片,在苍茫夜色中忽隐忽现。院子里的椿树,米黄色的小花淡落一地;倏而,挂满绿色的荚,在细雨中风铃般摇荡。歌声清越。春天时,娘怂恿我抱紧椿树,喊三声“椿树娘”,个子便会像雨后笋节,啪啪生长。村后的池塘夜色里的波纹,漾开星光的微晕,一阵风并不能在水面上写下诗篇,但风记住了路径,从远方到远方,生命在寂静的季节里孤独穿梭,记住了所有温暖与善良的面容。
在夜雨中,幻化成一滴从天空跌落大地的雨珠儿,这一去,并非有去无回。穿过幽暗的岁月,穿过疾驶的长风,跌落在乡村的屋檐上,轻柔了许多,晶莹了许多。
隐匿在夜色中的老椿树,隐匿在夜雨里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隐匿在时光波纹里的孤独的星辰。
我在寻找一张洁白的纸笺,孤独的星辰在天边闪烁。檐雨滴答,告诉我,光阴正浓。素笺上洇开的花朵,恰如这一生淡淡的水墨。
在夜色中上岸,泅渡的,或许正是一朵清莲的缘,流过生命的因,缔结,一枚孤寂的爱的果。
捉不完的歌声
天气热呀,可别出去乱疯。不是我们不喜欢听大人的话,谁让我们是一只只不安分的小狗托生的呢,伏天了,天气当然热。你看大人们有多无趣,有的躺在一棵大槐树底下,手里还摇着蒲扇,好象全世界的风都是他们摇来的。接着就恣意地闭上眼睛,这时候吹起了一阵风,拽着呼噜满村跑。我们可不爱听。
擎一只细竹竿,上面绑了一个小网兜,往风里一兜,谁都知道,哪里都能装下一缕歌声。沿着歌声流不完的小河堤,绿绿的沙柳,像一只只慵懒的猫,弓着身子,猫着腰。对于我们的到来,既不讨厌,也没说欢迎。
“小虎哥,你听,这棵树上有带着弯儿的歌声!”伏——了——;伏——了——!伏字起得高高的,到了嗓子眼儿,咽了一口气;然后,舌头顶住上腭,鼻子暂时停止了喘息,一曲蜿蜒的歌声便飘越了林梢,把伏天唱得静悄悄。 小芹说的一点也不假,这种叫“伏了”的蝉唱歌一直这样动听。下雨了,天晴了,“伏了”是伏天的代言人,一个劲地歌唱,夏日多么美好。 不是不舍得,等我举起小网兜,轻轻向伏了靠拢,小小的伏了能分辨来自任何方向的细微风声。一扑扇翅膀,一激动,拉了长长一泡尿,像细细的雨线,落在了谁的脖颈子。引起一阵快乐的欢笑。 在夏日的歌声里,我们可以随处疯跑,肆意欢笑。更有不知羞的调皮小子,当着几个小妮的面,脱下裤子,猴子样爬上小河边的柳树上,扑通,扑通,水面上翻起大水花。不一会儿,远处,露出一个个湿淋淋的小脑袋。洗澡吧,天气实在有点热,像家里永远温暖过度的老祖母,搂在怀里一个劲地亲,一个劲地瞧。怎么也不肯松手。 小妮们大概很不愿意看我们一条条泥鳅样的光屁股,一个个钻进了芦苇丛,她们的灵巧是天生的,不一会儿,悠悠飘扬的芦笛声,洒满整个河道。游累的我们,漂浮在水面上,安静地看瓦蓝的天空。天上的云啊,一会儿被赶成了一群羊,咩咩叫着走向远方。一会儿又变成两只大公鸡,拶着翅膀斗狠,看谁赢了明天谁先第一个在村子里唱起歌:哦——哦——,叫醒一轮红彤彤的大太阳。 笨小孩不知道歌声到底来自哪里,猫手猫脚逮住一只母知了。你说是用嘴,他说是用脚,小英子更是聪明,非说歌声来自知了那双透明的翅膀。一边伸出小手,轻柔地抚摸薄薄的蝉翼。那劲头儿,像是在陶醉地摩挲一件美丽的洁白纱裙。最后,研究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还是虎子用竹竿兜住一只正在唱歌的知了,食指和拇指稍一用力,知了便没完没了地唱。这才知道,唱歌的是男知了,不怕累,不怕饥,不怕渴,一从地底下钻出来,便匆匆爬上树梢,去变蝉。天亮了,一双翅膀开始褪去稚嫩的青,渐黑,渐硬,渐渐晕一层层莹莹的蓝色光芒。站在树梢上,不知疲倦地歌唱:知——了——,知——了——。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呢?是知道肯定有一只女知了也藏在一片树叶下,等待爱情,还是知道这一生太过匆匆,尽情舒展着美妙嘹亮的歌声。 到底是小芹不忍心,说一定要虎子放了手中的知了。歌声在地上像勺子磕打锅沿的声音,一点也不好听;歌声飞上天去,动听的连天上的云都停下了脚步。我们躺在沙柳丛里,透过疏密的叶子看斑驳的天空。人要有一双翅膀多好,就可以飞得高高的,远远的,自由自在,歌唱这个美丽的世界。 路过一片小池塘,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粉红的,浅白的,还有的像小英子脸上飞起的羞怯的红,藏在荷叶下,袅袅婷婷。别走近,别出声,荷叶上蹲着一只蛙,身上穿着墨绿的衣,乍一看,好象一片大荷叶的小叶娃,躲在娘怀里,格格——哇,格格——哇。 池塘边的茅草青青,这里简直成了歌声的天堂。会用脖子唱歌的磕头虫,会用翅膀唱歌的小蟋蟀,还有会用爪子弹奏竖弦琴的绿螳螂,把一片草叶当作琴弦,沙沙沙,沙沙沙,演奏起快乐的圆舞曲。不知什么时候,水边飞来一只碧色的翠鸟,吓跑了蹲在荷叶上唱歌的青蛙,一个猛子扎进池塘里,再不肯出来。唧唧——啾,唧唧——啾,翠鸟的歌声更清脆,引起一群鱼儿的好奇,接成群,排着队,在荷叶间游来游去。却冷不防被翠鸟捉走了一条鱼兄弟——原来,美妙的歌声里也隐藏着一丝狡黠与杀机。 捉了一天的歌声,都累了。夏日的热情持续到傍晚稍稍有些减退。不管吧,远处的蝉,远处的蛙,还有此起彼伏的虫子的歌唱,在村庄的周围织起一张歌声的网。娘的声音沿着炊烟飘出了很远,才算喊回这些淘气的娃儿。小子在前,小妮垫后,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小小队伍,喊着整齐的号子,回家。 夜色朦胧,谁不想枕着歌声入梦?梦里是蓝蓝的天,绿绿的地,清粼粼的水,还有年少时一缕缕飘渺的歌声。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0-8-5 14: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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