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过庄稼的连枷
2021-12-23叙事散文刘彦林
连枷,这种传统的农事工具,早已从人们的视野退出。即使在落后和边远的乡村,连枷也成了搁置在老一辈人记忆里的物件。然而,我对连枷的记忆却清晰而深刻。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段岁月,在我生活的农耕兴盛的穷乡僻壤,连枷曾承担过庄稼收割后的打碾之责。我对……
连枷,这种传统的农事工具,早已从人们的视野退出。即使在落后和边远的乡村,连枷也成了搁置在老一辈人记忆里的物件。然而,我对连枷的记忆却清晰而深刻。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段岁月,在我生活的农耕兴盛的穷乡僻壤,连枷曾承担过庄稼收割后的打碾之责。
我对连枷并不陌生。它的模样不好看,消瘦而细高,几乎可以说是丑陋了。幼年,我就目睹过父亲制作连枷的过程。一个连枷的身体,主要由一根四尺多长的木把支撑。木把上端牵系的叶片能转动自如,这是连枷承担打碾重任的主要部位。另一部分是连叶,用十来根三尺长的木条并排放置,用韧性良好的枸树皮交叉缠绕,依次从上端缠到末梢。如果有牛皮代替枸皮,那再好不过了,这样做的连枷经久耐用,不会被甩得遍体鳞伤。叶片的上端,一根拇指粗、七八寸长的木棍做横轴,并拴绑牢靠,空出来的那端,穿在凿好的连把上端的圆孔里,然后在末端钉上钉子,让木把、横轴和连叶浑然一体,一个连枷就算做好了。做好的连枷,发生了质的变化,它有了劳作的责任和义务。敲打庄稼,就是连枷的使命。
当然,我也欣赏过父母挥舞连枷,在麦子、黄豆等农作物身上敲打的情景。他们头顶毒辣的阳光,一次次挥动着连枷,很卖力地敲打躺在地上的农作物。这些作物,不仅有麦子等夏粮,有黄豆、小豆、高粱等秋粮,还有胡麻、菜籽等油料。这些农作物,把孕育在子宫里的籽粒,当作珍珠一样的宝贝看重。父亲和母亲,也看重这些东西,把它们比黄金看得金贵。夏收时节,他们挥动连枷的心情,更像从庄稼的怀里抢夺“金条”。那时候,父亲和母亲轮番上阵,轮换着对庄稼进行细致地敲打,似乎要把这些金粒掏挖干净。不难想象,这是发生在父母和农作物之间的一场暗战。难道谁会埋怨父母的残忍?父母肩头,就压着六七张要吃饭的口,全家人一年的口粮、穿衣、看病和人情交往,都得依靠躺在脚下的庄稼。他们怎能不渴望获得更多的收成呢?这些收获,就是他们的希望。
作为农民的后代,我接受过父母的传承。当我长到能承担活计的时候,父母在疲惫不堪的时刻,会把手中紧握的连枷递给我,让我分担一些生活的艰辛。起初,我的动作笨拙,不知如何使唤连枷。我把连枷敲打下去后,却不能巧妙和快速提起,导致敲打不连贯,也没有节奏感。对农作物的敲打,完全是小孩子的挠痒痒。对此,父亲并没有过多斥责,而是耐心地教我如何捏把、用力和掌握速度。在父亲的教导下,我也能把连枷挥舞得呼呼生风。在“ 砰砰”的敲打声里,我感受到连枷甩向麦子等作物的力度,也听到了农作物在连枷的敲打下分娩种籽时幸福的“唰唰”声。挥舞连枷,我的幸福感也在胸中激荡。这种喜悦,和父母用木杈挑起农作物的残骸时看到丰厚收成的欣喜有些相像,那是看到裸露在场院平整的地面上金灿灿的麦子、滚圆的黄豆或者黑黝黝的胡麻籽时会心的快慰。
那时我毕竟年龄太小,劳动没有耐力,更没有对庄稼像父母那样的感情。由于劳作的辛苦,我竟然惧怕这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在我对从田里收割回来的庄稼敲打时,我的手掌和指头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连枷的惩罚,把我的手掌和手指磨出水泡、血泡,滋生出难以忍耐的痛。如此一来,我对农事产生了胆怯,对农具产生了畏惧。那一刻,我清醒的认识到,我做不好一个农民的后代。子不能承父之业,或许就是不孝道。但是,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不是谁都愿意承受苦难的。好多人,都在机会来临之际,毫不含糊地选择了逃离。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生养我的土地的背叛,或者说是“吃了奶而骂娘”的忘恩呢?
在我的记忆里,连枷的寿命很短暂。比如,在连枷承担重任的日子,它常常被农作物磕碰得伤痕累累。每隔一些时日,连叶上的木棍、苟树皮都会受到损伤,只得在修修补补的过程中继续完成劳作。这也像父母和繁重的农活作斗争,被活计把沧桑和皱纹雕满了额头,被折磨得病痛在身。随着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到来,父母做了土地的主人。他们对土地务作的更精心,对庄稼的长势更关注。庄稼被收割回来,靠连枷已不能满足打碾需要。耕牛、骡马等牲口也多了,碾麦场上的石碾无可阻挡的代替了连枷。这些年,打麦机、脱粒机又代替了石碾。在平整的地块上,联合收割机直接进入田间地头,又代替打麦机。连枷这种传统的打碾工具,难道还需要呈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吗?
传统的农耕工具,都在不可遏制的消失。应该说,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可是,对曾经在生活中鲜活过的连枷,我视为时光这条川流不息的河上留存的一份珍藏。尽管连枷等农具躲藏到了农事外的地带,可它还在我的脑海里时时闪现。谁都不会否认,往事是一笔财富。连枷,我也一直铭记着,你曾经给我的思索、疼痛、告诫、惊喜和启迪…… [ 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10-7-18 15: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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