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光棍邻居
2021-12-23抒情散文夏日荷风
老家的光棍邻居清晨,跟妈通电话,得知老家的邻居——一个摊床半年多的脑溢血患者死了,他是一个光混汉,五十岁出点头。那个光棍邻居,两年前是一个上好的庄家把式,一个人承包着十多亩地,还养活着几十个珍稀动物——银狐。日子过好了,上口的小酒喝的也越……
老家的光棍邻居
清晨,跟妈通电话,得知老家的邻居——一个摊床半年多的脑溢血患者死了,他是一个光混汉,五十岁出点头。 那个光棍邻居,两年前是一个上好的庄家把式,一个人承包着十多亩地,还养活着几十个珍稀动物——银狐。日子过好了,上口的小酒喝的也越来越多了,丝毫意识不到急剧上涨的血压,终于因一次酗酒迷糊摔倒在地,在医院住了十来天,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回来后,就是走路一瘸一拐、说话含含糊糊的样子了。 有一次夜里翻身,他不小心从炕上掉下来,这之后,就连一瘸一拐地走路也不能了。只能一个人躺在屋里,身体疼痛时向外面的人喊,叫他的兄弟们过来看看他。半个月前我回家时,偶尔还听到他的喊叫声,音调虽然不高,音质却也清晰,没有想到,短短十多天的功夫,他竟然丧了命。 给妈打电话时,妈正忙着帮助他的亲人扯孝布、缝制孝衣呢。我问妈他怎么这么快就死了,妈说,天热,一个人糟的呗;我问妈咋就没有人管,妈说,兄弟出门打工的打工,上厂房上班的上班,弟媳怎能伺候卧病在床的他?我又问,有人哭吗,妈说,怎么会有?门口连个花圈都没有摆呢。 妈说,他生生在炕上耗得皮包骨了,身上没有了肉,哪能挨得住那么闷热的天气。死就死了吧,死了就免得以后再吃米粥拌酱油的饭食了。 虽是酷暑,却听得我的脊梁骨直冒冷气。我的脑海里不住地浮现出一个干咬了两个馒头的庄稼汉,半个小时内就把几亩地的玉米棒用纤维袋子扛上房顶的情境。那个时候,我是多么艳羡着他那样一个仿佛钢筋铁骨的人啊……此刻,任我怎样在那张活力四射的脸上夸张地减少生动的表情因子,我依旧无法用几条无力的线条,勾勒出一张被死神亲闻过的脸庞。 他死亡的消息,突兀在炙热的夏日里,好像一个卡在我的喉咙里的刺。这个消息,甚至在刹那间,制约了我卧室里的那盆绿萝的呼吸。 其实,我们家和他没有任何交情。甚至于,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骨子里还怀着对他的仇恨。那时候,他曾和他的一个光棍弟弟一起居住在我家隔壁。小麦播种前几日,他弟弟天天晚上来我家闲呆着,说想和爸爸合伙做生意,卖化肥。爸爸说我手里只有八百元钱怎么能做生意。有一次,妈当着他的面从柜子上的茶叶盒里取出钥匙,打开柜子取钱到小卖部买东西。小麦播种期间,爸妈整天整天在地里忙,白天一整天家里也没有人。农活忙完后,妈再次从茶叶盒取出钥匙开柜子取钱,钱却不翼而飞了。他弟弟从此再也不到我家来了。一个多月以后,一个清晨,妈起来后到南院抱柴,发现院墙门上的锁被撬开,左厢房里的毛驴子不见了。妈惊呆了。爸去通知村干部。没过多久,乡里几个公安人员赶到我家,对着厢房里的脚印左查右看,后来依据脚印的走向,想咨询隔壁家几个问题,不想,他弟弟竟然一夜间杳无音信,不知去向。 村干部通知父亲去乡里牵毛驴时,大家都知道了他弟弟是偷窃犯。他弟弟因此做了数日不多的牢。出狱后到大城市继续行窃,听说罪恶深重被判了无期,还有人说病死在了牢房里。我家隔壁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我因为他的弟弟恨他,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滋生出恨的感觉;恨之外,还有一种冥冥的恐惧。因此每次见了面,我都远远地躲着他;除非不得已,爸妈也不再和他搭讪了。 可是他却总是找茬和爸妈挑衅。有一次,他喝了很多酒,喝完后就拿起斧头,使劲砸我家厢房的灰顶,理由是我家的灰顶有一部分超过了界限,占用了他院子的空间。他一边使劲砸,一边直呼着我爸的名字,破口大骂,旁边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可是看着他那不要命的架势,谁也不敢说一句公道话。爸妈沉默着斜倚在土炕上,我含着泪,目光里充满着惊恐和委屈。是的,跟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光混,除了隐忍,还能做些什么呢? …… 因为一对邻居兄弟,我的童年曾经一度灰色。 可是,我父母的内心是善良的。对邻居的那种恨,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消失、无痕;尤其是在他卧病在床之后,怜悯同情之心,常常使他们不自觉地对他作出一些关爱、照顾之举。妈会在做了好饭时,给他端过去一些,或是把我买回家的应时水果给他拿过去几个;腿脚不是很利落的老爸也会偶尔过去,和他唠唠嗑,解解闷。爸说他经常泪流满面,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感动。 或许,有些道理,只有在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才会明白? 我撂下电话时,猛然间感觉到内心一种痛。遥远的童年毕竟已逝,那些曾经的恨和厌即便积蓄再多,又怎能抵得过一个鲜活珍贵的生命?当活着的迹象完全消失,当呼吸最后一口气都成为一种生命的奢侈的时候,我们这些拥有生命的人,除了那种最原始的对已逝同类伤怀的感情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妈说还得继续为他的亲人们缝制孝衣。 难道这么多的孝衣,能为远在天国的邻居带来一丝欣慰和安详?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0-7-8 19:17 编辑 ]
清晨,跟妈通电话,得知老家的邻居——一个摊床半年多的脑溢血患者死了,他是一个光混汉,五十岁出点头。 那个光棍邻居,两年前是一个上好的庄家把式,一个人承包着十多亩地,还养活着几十个珍稀动物——银狐。日子过好了,上口的小酒喝的也越来越多了,丝毫意识不到急剧上涨的血压,终于因一次酗酒迷糊摔倒在地,在医院住了十来天,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回来后,就是走路一瘸一拐、说话含含糊糊的样子了。 有一次夜里翻身,他不小心从炕上掉下来,这之后,就连一瘸一拐地走路也不能了。只能一个人躺在屋里,身体疼痛时向外面的人喊,叫他的兄弟们过来看看他。半个月前我回家时,偶尔还听到他的喊叫声,音调虽然不高,音质却也清晰,没有想到,短短十多天的功夫,他竟然丧了命。 给妈打电话时,妈正忙着帮助他的亲人扯孝布、缝制孝衣呢。我问妈他怎么这么快就死了,妈说,天热,一个人糟的呗;我问妈咋就没有人管,妈说,兄弟出门打工的打工,上厂房上班的上班,弟媳怎能伺候卧病在床的他?我又问,有人哭吗,妈说,怎么会有?门口连个花圈都没有摆呢。 妈说,他生生在炕上耗得皮包骨了,身上没有了肉,哪能挨得住那么闷热的天气。死就死了吧,死了就免得以后再吃米粥拌酱油的饭食了。 虽是酷暑,却听得我的脊梁骨直冒冷气。我的脑海里不住地浮现出一个干咬了两个馒头的庄稼汉,半个小时内就把几亩地的玉米棒用纤维袋子扛上房顶的情境。那个时候,我是多么艳羡着他那样一个仿佛钢筋铁骨的人啊……此刻,任我怎样在那张活力四射的脸上夸张地减少生动的表情因子,我依旧无法用几条无力的线条,勾勒出一张被死神亲闻过的脸庞。 他死亡的消息,突兀在炙热的夏日里,好像一个卡在我的喉咙里的刺。这个消息,甚至在刹那间,制约了我卧室里的那盆绿萝的呼吸。 其实,我们家和他没有任何交情。甚至于,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骨子里还怀着对他的仇恨。那时候,他曾和他的一个光棍弟弟一起居住在我家隔壁。小麦播种前几日,他弟弟天天晚上来我家闲呆着,说想和爸爸合伙做生意,卖化肥。爸爸说我手里只有八百元钱怎么能做生意。有一次,妈当着他的面从柜子上的茶叶盒里取出钥匙,打开柜子取钱到小卖部买东西。小麦播种期间,爸妈整天整天在地里忙,白天一整天家里也没有人。农活忙完后,妈再次从茶叶盒取出钥匙开柜子取钱,钱却不翼而飞了。他弟弟从此再也不到我家来了。一个多月以后,一个清晨,妈起来后到南院抱柴,发现院墙门上的锁被撬开,左厢房里的毛驴子不见了。妈惊呆了。爸去通知村干部。没过多久,乡里几个公安人员赶到我家,对着厢房里的脚印左查右看,后来依据脚印的走向,想咨询隔壁家几个问题,不想,他弟弟竟然一夜间杳无音信,不知去向。 村干部通知父亲去乡里牵毛驴时,大家都知道了他弟弟是偷窃犯。他弟弟因此做了数日不多的牢。出狱后到大城市继续行窃,听说罪恶深重被判了无期,还有人说病死在了牢房里。我家隔壁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我因为他的弟弟恨他,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滋生出恨的感觉;恨之外,还有一种冥冥的恐惧。因此每次见了面,我都远远地躲着他;除非不得已,爸妈也不再和他搭讪了。 可是他却总是找茬和爸妈挑衅。有一次,他喝了很多酒,喝完后就拿起斧头,使劲砸我家厢房的灰顶,理由是我家的灰顶有一部分超过了界限,占用了他院子的空间。他一边使劲砸,一边直呼着我爸的名字,破口大骂,旁边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可是看着他那不要命的架势,谁也不敢说一句公道话。爸妈沉默着斜倚在土炕上,我含着泪,目光里充满着惊恐和委屈。是的,跟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光混,除了隐忍,还能做些什么呢? …… 因为一对邻居兄弟,我的童年曾经一度灰色。 可是,我父母的内心是善良的。对邻居的那种恨,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消失、无痕;尤其是在他卧病在床之后,怜悯同情之心,常常使他们不自觉地对他作出一些关爱、照顾之举。妈会在做了好饭时,给他端过去一些,或是把我买回家的应时水果给他拿过去几个;腿脚不是很利落的老爸也会偶尔过去,和他唠唠嗑,解解闷。爸说他经常泪流满面,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感动。 或许,有些道理,只有在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才会明白? 我撂下电话时,猛然间感觉到内心一种痛。遥远的童年毕竟已逝,那些曾经的恨和厌即便积蓄再多,又怎能抵得过一个鲜活珍贵的生命?当活着的迹象完全消失,当呼吸最后一口气都成为一种生命的奢侈的时候,我们这些拥有生命的人,除了那种最原始的对已逝同类伤怀的感情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妈说还得继续为他的亲人们缝制孝衣。 难道这么多的孝衣,能为远在天国的邻居带来一丝欣慰和安详?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0-7-8 19:17 编辑 ]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