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悄然而来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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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端午,是个温馨的词。却在我的生命里,清晰而又模糊。
我的祖居地离城不远,是古梅溪那个交通闭塞的村子。很多历史文化的讯息,与它无关。因而,许多年来,端午一词,谁也没弄出个究竟,更不哓得这世上还有个叫屈原的爱发牢骚的人。村人不爱读书,也懒得关心国家大事,一到这个日子,全在混混荡荡吃粽子、插艾蒿,还烧点雄黄什么的,以打发含混不清的节日。
我也混混荡荡。那时侯,大概六、七岁的年龄吧,哪哓得什么屈大夫在两千多年前的时空里,纵身一跃、跳入汨罗江自沉呢?因此,他到底与端午有不有关,还真是个谜。至少,我的乡人头脑里没这个概念,陌生得很。
但,端午总悄然而来。
最先进入状态的,是阳光。清早,一轮红日,拱出山坳。然后,一点一点地缓缓上升,冉冉而起。那个样子,想必费了很大的劲吧。然而,一下子,大把大把的光芒,尽情挥洒。刹那间,便把晶莹的露珠照亮了,也把村前屋后的桃树、李树上的果子照亮了,唤醒了。总之,照亮了一个具体的日子,使得这些果儿,用硕壮的姿态来应和。
一同照亮的,还有菜地里的黄瓜和我们这些好呷鬼。在我们那儿,端午节无非三件事:包粽籽,吃瓜果,走亲戚。其实,就一个字:呷。 我娘勤快,会种蔬菜瓜果。每到端阳,坳上菜地里的黄瓜,结得缕缕挂挂。大的,长若酒瓶。小的,也细不过指头,竞相生长,兀自成了一抹光景。要紧的是,稍大的瓜,被娘用瓜叶盖住,不让人看见。也许,是提防我们这些好呷鬼吧。但,防是防不住的。日上三竿,我、猫爹,还有丑货,脸也没洗,一个喔嗬,直奔菜园。干啥呢?不妨告诉你——各摘各瓜,比大小。瓜叶儿宽大无比,兀自地绿着,随风摇曳,脆生生的很好听。瓜藤,爬满竹架,一个劲地生长。透明的光里,展示出无穷的活力。我家的菜地,呈长方形,什么都有,弥漫着蓬勃的气息。我们这些好呷鬼,见了这等光景,眼睛大放光芒,如母猪进了菜园。弓着腰,钻进瓜架,一阵东翻西找,弄得脚印子遍地都是,还踩坏了一些瓜藤。至于那些长了嫩刺的瓜叶儿很挂手,哧哧啦啦的不好受,也一概不管了。不一会,各摘一条,全都威武,捏在手里,好比捏了个宝贝。带露的瓜儿,看一眼,格外舒服。鲜嫩的颜色,充满光泽,有不少的质感。那些或绿或白的纹路,仿佛写满季节行走的方向。这么新鲜的瓜,哪怕瞄一下,也口舌生津。而园里没水,只好用袖子乱抹一通,然后大口而咬,咬得唧呱唧呱响。咬就咬吧,还露出一脸傻笑。猫爹说,你园里的黄瓜算个屌,小鸡巴。一瞄,他手里的家伙果然比我家的瓜大多了,气得我七窍生烟,半天不理他。事后,我娘听了,差点笑瞎眼睛。
太阳把地坪照得一片通亮时,我娘,还有老土匪的爹,正在大门前包粽籽。米,是糯米。叶,是粽叶,宽宽的,绿得发亮。粽叶儿卷成一个锥形,将糯米、饭豆以及肥拉拉的细肉,灌进去。又用筷子戳了几戳,然后以手指压了又压,紧扎得差不多了,才放手。棕叶条儿绑在椅子的横档上,分得有条有理,像一部细密的胡须。每包一个,抽出一根,使劲用棕条儿勒紧,绑好,再放入筲箕。那活儿,在我娘手里简直小菜一碟,几乎看也没看,做得熟练自如。想必,她干这活时,肯定充满了不少快乐。但,绝对与屈原以及赛龙舟无关。然而,见我前来,尤其见我半身精湿、满脚是泥的鬼样,爹火冒五十丈,粽籽一丢,上前猛敲了我一丁弓。还说,给老子小心点,要不把你当成粽籽甩到江里喂鱼,弄个抛江落河,死无扭也!……受了痛,挨了骂,我果然安静多了。而娘脸一黑,对爹说,过节怎能打人哪,真是个土匪。爹被骂得不行,默不作声,低头包粽籽。
坪里的鸡,受不了米粒的诱惑,悄然围上来。那只胆大的公鸡,可能不屑爹的作法,咯咯上前,然后奋力一啄。一下啄到了爹的手背,痛得要命,只差大哭一场了。爹挨了骂,受了痛,勃然大怒,顺手操了个扫把,奋力一拍,且拍且骂:祭菩萨的,找死啊。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人牙齿笑落。鸡吓了一跳,扑闪着翅膀飞出老远。其他的鸡们见势不妙,纷纷撤退。粽籽包好时,瓦屋上却砰砰作响,爹竖耳一听,晓得是娃儿在打李子,在用石头砸。我家屋后的高墈上,有根大李树,每到五月,结满了果实,或黄或红,晶莹闪亮。而墈上蓬刺密集,想下来很不容易。只能捡石头砸,砸得叮叮当当响。因此,瓦片多被砸破。天一下雨,屋内会淋得一团糟。听到响声,爹娘慌了神,直奔屋后,抬头一瞄,果然一群小把戏在搞坏事。爹哭笑不得,大吼:化鬼崽吔,莫乱搞哪,打破了瓦,住不得人啦!爹又气又觉好笑,只差点骂娘了。然而,面对一群好呷鬼,没一点办法,只好搭楼梯爬上去摘了大半篮,挨家挨户送人,一同打牙祭。于是,娃儿们吃得欢天喜地,漾成一种年节的气味。
此刻,村庄里一片宁静,阳光在尽情泼洒。糜集的阳光,连通天地宇宙,也连通一年中这个具体的日子。鸡儿,或觅食,或伏于草堆,姿态慵懒,兴许在做很迷离的梦吧。狗却闲不住,来回走动,瞳孔里溢出几点无由的兴奋,偶尔吠几声,加深了村庄的宁静与活力。而黄牛水牯们,大抵不干活,倚在枣树或香樟下,啃着刈来的青草。那样子,慢条斯理,比我们阅读李白的《静夜思》,或李珅的《悯农》,还来得细致。可是,牛们受不了阳光的诱惑,抑或遍地生长气息的熏染,彼此长哞,相互应和,满眼风流。长长的哞声,填满了村庄的上空,加速了情意的传递。忽而,枣树下轰然大作,两条健壮的水牯,为争一头母牛的恋情权,醋意高涨。仇牛相见,分外眼红,怎不斗个一清二白呢?何况端午节总不能虚度吧。是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你们人类为女人发动的战争还少吗?牛思量了半会,一切想通了。于是,头一低,尾一缩,气运丹田,双角一抵,撒开四蹄,奋力而上。呼呼呼的喘气声,听得很真切。终于轰的一声巨响,打了起来。刹那间,阳光纷纷破碎,遍体鳞伤。一村的牛们,也凝神屏气,仰头而望,说不清有几多快慰。娃儿们欢笑而出,大呼小叫。猫爹搬了根竹篙,乱打乱戳。边戳边喊:莫斗架,莫斗架。一霎眼,吱嚓,竹篙给崩断了。他气咻咻的,跳起脚来大骂:娘卖胯的,真不是人……这一骂,笑倒了一屋场人。
牛,斗得厉害。一下子打到了池塘里,水花四溅,光芒闪烁。那些绿茵茵的艾蒿,还有石菖蒲,奈何不了牛的践蹋,索性支离破碎,血汁翻涌,显示无言的抗议。我们管不了这些,只觉得很热闹,斗得过瘾,比什么都来劲。可能还显示出一种人间旺盛的斗志和一个村庄必不可少的生命色彩。这么说吧,至少比那个毫无抗争意识的屈原的生命图景,壮观多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生命抗争的一幕,表明人世间的血性还在,还那么真实。至于那个毫不起眼的汨罗江,离我的祖居地很远,从没去过。所以,印象模糊。也不知为啥屈疯子一定要游魂般地飘到那个地方纵身一跳,石头般下沉,永远不见了。用我爹的话说,弄了个抛江落河,死无扭也。作了水鬼也便罢了,还惹得一代代人划着龙舟、抛着棕籽替他招魂,真是麻烦。更有那个脑壳里进了潲水的诗人把汩罗江喊成了蓝墨水的上游,太让人匪夷所思。直到现在,我反复在想,未必蓝墨水就是国中数千年诗歌的精神源头?这个泊来品怎么就张冠李戴了呢?至于那个疯子屈原,还写了什么《九歌》《天问》《橘颂》《怀沙》之类愁肠百结的诗歌,世上能真正读懂的又有几个人?换句话说,他写得再多再精彩,再有悲悯意识和浪漫色彩,与我的乡党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一个字也听所未听、闻所未闻,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他们原本就大字不识,想不那一层。所有的思绪,被瓜果、粽籽和阳光的气味一一覆盖。
不久,有人在门楣上插了艾蒿或菖莆,燃起了雄黄。那种独特的好闻的气味,与粽籽的清香纠缠浸漫,在村庄里弥漫缭绕,共同制造端午的气氛。这味道,很深很浓,深入土地,成了季节的一部份。另外,也有一种诗意悄然而生。显然,不是别的什么,而是阳光的味道,崭新得纤尘不染的味道。咂一口,通体爽快。否则,也就不叫“端阳”了。端阳,端阳,阳光的开端哪。
吃着娘煮熟的粽籽,换上新衣新裤,去南边许梅仙的姑妈家作客。顺溪而下,一路山欢水笑,鸟语啁啾。到姑妈家,自然少不了吃粽籽。而我,单独喜欢屋旁的那棵桃树,那些白里透红的果子,望一眼,就会痰涎直滴,更别说逮一口鲜甜无比的味道了。可惜,这树后来用于拴牛,终于被牛给活活拱死了。这种遭遇,就像屈原不堪楚怀王、上官靳尚的倾轧,呼号转徙,终于悲愤而绝,太划不来了。或许,屈原的死,是千百年来国中文人士大夫的一种命定的宿命,只有一死,才是唯一的内心解脱。其实他可以不死,随便在哪个地方搭个草屋,种点菜,打点鱼,喝点酒,或者娶个小姑娘,悠哉游哉过点小日子,彻底淡出江湖。但他死了,死于内心的绝望和对一个家国的执着。
那夜,在许梅仙小住。夜里无电,一片漆黑,出来撒尿,忽然额头碰到了一个硬物,痛得要命。点燃煤油灯一照,天哪,魂飞魄散,竟是两具摞在一起的黑棺材。可是,翌日清早,我娘悄悄说,姑父的爹娘都生于五月端阳午时午刻,属“晒太阳”的天命,会将一屋人晒死。这样越说越恐怖,浑身起鸡皮疙瘩。而姑妈说,夜遇棺材,升官发财。这一说法,更加不着边际。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而姑妈家人丁兴旺,没被晒死。我也隐匿乡间,除了读书写字,与官财运成概无瓜葛。但,终于晓得那个爱发牢骚的屈原,竟成了端午的精神源头,这是我压根儿没想到的,也许我的乡党永远都不会明白。
日子,在时
——写给《洞庭之声报》二十五周年华诞
间里行走
李新文
一
日子,在时间的缝隙里一点一点地消逝。
一不小心,就二十五年了。我的头发也慢慢稀疏起来,让人不得不害怕时光的流失。剩下的呢,是一些抹也抹不掉的记忆。
比如《洞庭之声报》与我是有牵扯的。这牵扯,从上世90年代一直扯到现在,仍没扯个断纤。说穿了,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与文学副刊有关,另一个是与人有关。
我习惯把报纸上的文学版叫副刊。
因了文学和书法的关系,常与一些副刊打交道。很多年前,大概1991年吧,我在某个部门搞办公室,一边写材料,一边写散文,还时不时地写写毛笔字。忽然一天,发现来了份新报纸,叫《洞庭之声》。这气魄不小,到底是怎样的声音呢?拿在手里,虽薄薄一张,却有点看头,尤其副刊像模像样。有散文,有小说,也有诗歌,有时还来点书法与国画。那一期的散文不长,两千来字,是陈启文的,叫《洞庭日出》。椅上一歪,一个字一个字细细一读,竟写得很有质感与气势。一句话:浩浩荡荡。当时我不知陈启文是谁?后来一问,竟是那个写全国第一部传纪文学《宋美龄》的作家。诗歌呢,是张紫汀的,写洞庭湖的芦花。字里行间,充盈出一种氤氲繚绕的灵动与淡淡的忧伤。这不起眼的副刊,有这么鲜活的文字,足见岳阳的才子不少,才气纵横,不免有些激动。转而一想,那湖水的荡动声、鸟儿的欢叫声以及渔夫的摇桨声,还有岸边无数芦苇的曳动声,何尝不是一个大湖发出来的声音呢?流入人的心里,便有了一种妙不可言的美。
副刊的名字也美,叫君山岛,却不新鲜。倒是刊名写得精神,姿态生动。并在右下角登了一则征集刊头的告示,发动搞书法的能手都来写一下“君山岛”。我不是能手,也来赶热闹。纸一铺,笔一提,一顿翻转写了幅,信封一装,邮筒一塞,没想一周后竟采用了。那种欣喜,无法言状,连梦里都有了笑声。也许,我的书法生涯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王向明是编辑,很年轻,经常写诗,在报上发一点。他写诗,我写散文,彼此没见面。既然都爱文学,便一篇篇寄了去,不久一篇篇地发了出来。没想,一段时间发了不少,比如《放牧秋天》、《走过屠牛坡》、《雨叩窗棂》、《莲花台沉思》、《秋天是一种音乐》等等。现在看来,虽文字有点儿嫩,缺乏岁月的质感与重量,但仍不失过来的足迹,值得回味与珍藏。那时的写作兴致都很高,有点争先恐后的味道。在这小小的副刊,我熟悉了不少人的名字,例如陈亚先、翁新华、张步真、梅实、周泽柱、孟大鸣、冯六一、张灵均、汪枫林、彭仁满、李颖、丘脊梁等等,还有个叫李曙光的家伙,文字写得不错,不知如今到哪里去了。我把这些文字剪帖下来,竟有了厚厚一本。可惜几经转折,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忽然发现,岳阳一些真正有实力与作为的作家,或多或少与这副刊有点关联。换句话说,几乎差不多以此为起点,然后一步步走向全国。
终于去了一趟编辑部。报社蹲在市建设局的一楼,进门就能看见。王向明果然年轻,身个也大,白白净净,很热情。见面就说我的稿子写得不错,有才华。听了很兴奋,几乎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有了一股兴奋劲儿。一定程度上说,他给了我一些写作的动力。当然,也离不开自身的坚守与修炼。
二
我在时间里行走,洞报也在时间里行走。
好长一段时间,我没写半个文字,处于人生的低谷,只能用毛笔抒发心中的苦闷。漂泊在外,知交零落。那年夏天,在广东一家公司招聘,老板问我有啥特长?我想也没想和盘托出:写字与写作。把发表过的散文一张张抖出来,摊在桌上,大大小小数十篇,让那家伙看眼花缭乱。尽管如此,仍没吭声,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直到我用毛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写出“洞庭之声,大泽情怀”几个行草,才露出惊讶的神色。也许是巧合,也许又是机缘。现在想来,好像冥冥之中与《洞庭之声》有了一种必然的纠缠不清的联系。世上的事,就那么巧,其中的玄妙,谁又说得清呢?
一年后,回来了。没人为我接风,只有洞庭湖的声浪在壮我的行色。那一年,我开始涉足报刊行业,整天整天东奔西跑,采访、写稿子。匆匆地来回,忙得汗爬水流,也才晓得报人的辛苦,更别说这样那样的上缴任务压头了。不过,夜里仍爬格子,爬文学的格子,寂寞而愉快地爬着。这期间,认识了再哥周再复,九哥邓九明,还有施卫军等等。记得发了篇《从饮食文化看当下的文学走向》的杂谈,是九哥编发的。原文中有这么一句话——“鲁迅、郁达夫、沈从文之流……”显然含了贬义。九哥改正了,再哥碰到我说,李作家眼光很高,连鲁迅都入不了法眼!这么一说,只好大笑。话说回来,终究有点尴尬,仿佛成了个美丽的笑话。大笑之后,有了启示,弄文字还是严谨些为好。
施卫军也发过我的稿子,好像是个评论,名字儿叫《权力与文化的对峙》,评启文兄的散文《謁嵇康墓》。刊出后,读者不少,亚夫子陈亚先看了也说,这家伙有点思想。不知是鼓励还是怎样?总认为,文学应该有思想,一旦思想缺了席,便没了风骨,立不起来了。可是,忽然一天,有人做了篇《一个文学青年顶着一个作家的帽子……》的特稿,将我专题了一回,一下子被专题得名满江湖,云里雾里,哭笑不得,真正成了洞庭之声。现在想来,全成了美好的回忆。要说,谁都年轻过,谁又没有一些花花绿绿的往事呢?
我与洞报宿命般地牵扯着,它给了我发表声音的地方,也给了我一些前行的动力。
时间没有静止,一晃一晃又一年。
报社办公的地方,又由电视台的三楼搬到了一楼的大厅。宽阔的大厅里,我看到了一些熟人,都是老哥儿们了。比如沈念、万辉华、任言志、李峰波等等。这期间,沈念编副刊,他的思维新,视野宽,肯定搞法不一样。拿了张报纸一翻,果然不一样,比如除大作家陈启文的文字外,还有“文学湘军五少将”的谢宗玉、于怀岸等人的作品也出现了。谢宗玉的散文《遍地药香》,我是读过的。那种瑰丽透明的诗意,扬扬沸沸,悄然把一张报纸覆盖了,也把一个办公的地方覆盖了,不知其他的人感觉到没有?我是感受到了的。
那些年里,副刊确实很热闹,文学气味很浓。不光有启文兄的专栏,还有蔡词的争鸣文章一遍接一遍地发出来,让人看得差点热血沸腾。话说回来,蔡词能走出江湖,走向全国,洞报起了不少作用。这一点,世平兄本人也无法否认。不久,梅实兄的文章也有了争鸣,气氛很踊跃,好像专在挑刺,有点火药味。我赶热闹写了一篇,也在挑刺。后来用稿费买了件不错的棉袄,很合身。那年冬天,穿了这棉袄与启文兄一起去龙源水库上吃野猪肉。他说,批评一次老梅能赚一件棉袄,划得来。照这样批评一万次,下不得地,发财了。于是,哈哈大笑。
不管怎样,蔡词和梅老兄的争鸣动静不小,至少在岳阳一地成了一种文化现象,增了一抹亮色,对推介本土作家作品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意义。
那一脸阳光的任言志呢,是我多年的兄弟。一路打拼到现在,浑身上下劲头很足。文字却写得越来越少了,不能怪他,没空。但这家伙脑瓜子灵活,天天在忙。忙啥呢?忙广告,抓收入。报纸市场化后,没收入是不行的。就像河里没水,开得动一条船么?然而他的忙很有节制与技巧,不像有些人挖空心思钻山打洞在弄钱,巴不得每个稿子都换成钱。钱、钱、钱,钱得两眼发直、浑身筛糠,差不多钻到钱眼里去了,连人的面子也不要了。那年,他约我去写一个红薯大王的稿子。我去了,作了深度采访,倾全力弄成了一个报告文学。而他自始至终没提一个钱字。出报后,那人看了下文章,大为赞叹。说,写得好、写得好!没打半点阻便把费用汇了过来。原来办报也得讲究艺术,直来直去,把个钱字说得叮当作响,谁都会讨厌、皱眉头。何况报人也是文化人哪。看来,要达到“远者来、近者悦”的境界还真不容易。
三
时间,可以拉近一个世界的距离。文字,更能沟通人世间的心灵。
近年,我与洞报的联系多起来,自然与人有关。
沈勇是故交。虽担任了社长,却仍是先前不说多话、相视一笑很和气的样子。不需多想,他的敬业,他对任何事情的执着,我一一了然于心。去年冬天,在冷水铺听李晶的父母说,沈社长没半点架子,是个实实在在的人,这话我深信不疑。道理很简单,要带着一个团队,在市场竞争极为激烈的当下,立于不败之地,不把每个员工当成兄弟姐妹,以心换心,怎么行呢?再说,哪怕沈勇没当这个社长,本来就是个很实在的人,实在得跟我一个样。辉华兄的视力不太好,每次看到他,都在忙,忙着看稿校稿。密密麻麻的清样,让他伏在桌前把头压得很低,那样子够他难受的了。峰波那只鬼碰到的次数倒不多,可能是寻忙者不遇吧?
他们办公的地方又迁徙了一回。迁到了岳阳大道,归入日报报业集团,这是一个城市发展的大势,谁也挡不住的。我忽然觉得他们像一只只奔忙的侯鸟。
报纸照例一周三期,版面却慢慢增多,有时多到20多个,厚厚一叠,拿在手里,有些份量。不由暗想,这版式、设计、校稿,还有七七八八的环节,够他们忙的,需付出多少心血呢?
慢慢地,我与李晶的联系也多起来。她管着“茶座”副刊,还是编辑部主任,经常加班,用一个忙字填满一个个日子。我呢?一来兼着楼区书协的秘书长,二来写着散文。她经常约我的稿子,也刊发兄弟们的书法作品。并用了几个整版相继推介了徐驰、王怀瑜、史向琼等人的作品与创作历程。这对繁荣本土书法艺术起到了不小的推进作用。尤为感怀的是,她还亲自动笔,为我写出了份量不轻的特稿。从构思到行文再到语言的妙用,都有相当的火候。此文一出,动静不小,连我那几十年没见面的同学也打来了电话,表示祝贺。还问李晶是谁,笔管子蛮硬扎。我说,是个才女呢,《洞庭之声》的一大才女,也是咱梅溪的才女,羡死你。后来,言志说那文章写得好,大气,他写不出来。我看,他是谦虚,因为报社比李晶文笔要好的人,肯定不少。
我的印象里,这报纸有份量,接地气,有自己的个性与面貌。要是在文章的标题上还精益求精,便更好了。
倏忽之间,二十五年的光阴从指尖流过,生发出太多太多的记忆。我只能感叹一声,岁月不再,如洞庭大泽的水在悄然流逝。然而日子,也只有日子仍鲜活着,在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走。我们要做的,当然是在时间里迈出一个个坚实的脚步,让每个日子充满应有的质感和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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