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独步（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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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苦难中更容易让我接受。女人的阴暗和阳光同在我心里。

叙写自然的真实性：我去观察大雨前蜘蛛的奔跑，叶子反光的角度在变化。我准确地记录下鸟的神态。真实的价值在于，它具有原本的诗意和神奇。

医院。病。死亡。大自然和死亡的联系。

我羡慕作文和作者的无拘于形式。读于坚的散文断章，没有人物，只有我的疑惑，幽默，想象，寻找，对心灵准确发现和表达。我记下三个方面的目标或内容：“重塑故乡”，“死亡之美”，“社会生活的大自然化”。

一个人比较一棵草，有明显的不足，是对尸体的处理。草叶枯黄为秋色。栗花的尸体，在风、雨、阳光的作用下，重返大地，参与生命的轮回。人呢？化作青烟的程序拖泥带水。我林间长久坐、卧、站立，手长叶，脚扎了根。

林间遇雨是多大的幸运！把伞放下，就这么站着。倾听，惊异，一个人，一棵树，才真正过上了精神生活。夜林和雨林，在这一点，都区别于白天的不下雨的树林——白天的树林热爱生活。再有幸，遇一蜗牛，无须拍照，学习它的步态，在独处中发现古典。

落了地的松针静卧受雨。我还遇得一路人，打伞经过我，经过树。下大雨一个人上山的，与我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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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思想的情感；要么，情感的思想！——这话什么意思？是提防情感与思想的隔离吗？

昨天傍晚坐山坡，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傍晚的每一种声音都是忽然间来拜访——想象的美妙，在于真实的基础之上，在于时空的重叠或交错——布谷鸟把我老家前山坡，我和爸妈种黄豆的那个傍晚，安放到我了望的天空上，那是一块飘动的山坡上，谷穗低首，风也低首。用低首的方式向我内心了望。我承诺自己的苍老像童年的谷穗一样。

焦虑的情况让我无从思想。身旁黄色小花像秋菊的形态神情，我把尚可集中起来的灵魂碎片，随着小黄花晃动，渐渐地又听见我心里的溪流。我并非一贫如洗，我闻足了小黄花的气息，我感动喜鹊在不远处的林间为我的安宁提供活力。

过去的我，自己为自己造就了一片片的荒芜，唯有童年的山坡和当下的天空，我才听到亲近而清晰地召唤，使我保留了行走的愿望，幻想着对优雅和宁静的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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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步达远的田垄上看韭菜，韭菜久不割，一棵棵让日子慢长。一位老人专注地看大地苞米苗，我小时候也着么专注蹲着看——苞米从种子发芽，到秋天叶黄——种地的人，目光入注绿叶，星光月影下，苞米大田风声水起。每一株苞米苗，包括长条叶三两的对称，都静美幽雅。下雨的时候，苞米苗一棵棵，有序受洗。

傍晚，我坐元宝山石阶，听枯叶里奔跑着一支清亮的歌。我听见大地用最悦耳的声音，表示“是”，时间落下弹起来来。还表示，刚才风带走的，余晖沉下去的，也是时间。我透过树头望月，谁千万次的望过了。树影晃动，无形，无声，无重量。树影下枯叶流水，一切暂时静止，时间俯身大地，直接听来自天上的信仰在吟唱。

夜又黑一下，路灯就亮了。我就看见一只微小的虫，在路灯下跑过去，它迅速地提醒我为它打比喻：黑夜的精灵，微小的流星。它与月亮对应而成神奇的流动的图案，同时，力图利用瞬间的不注意，制造一个个时间的伤口。

整个夜，枯叶间一直在叮咚水响。我的听觉之侧，之后，黑夜在有条不紊地，利用风的走势，愈合了一个又一个树的，大地的，夜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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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真心话：对于这个世俗的我之永恒不存在，我表现为焦虑。而对于精神之我的消失，我倒是可以接受的。

每天傍晚，昼夜交替时，夕阳和晚风都化身自己一部分融于树和草，渗透于无形的深夜。深夜一直保留对傍晚的记忆。我与一棵树在深夜低头对望时，经常寂聊，它就用枝，指给我一轮新月，指给我星河。

下山看流浪猫。每一只的动作神态对应着各自的性格气质，也对应着人性的多个侧面。有一只，稍微睁眼，久卧不动，虚静得彻底、诗化。我不怀疑一只猫，可以掌握原本的真理，尚未像人一样，为更多假象和欲望所迷惑。

百姓如草芥。百姓生生不息。一堆，一簇，相拥相爱，也互争互斗。草芥不与大树争什么。青藏高原，内蒙古的草，大约是实现了美好的社会理想，身居高位，几乎参与了青藏高远的阳光分配，参与了内蒙古自治区的星河运送。而江边一株草，拔它又长一棵，死了今生，明年新生，它的心怀之大，也可独自揽月。我有结论：百姓不好不坏，百姓如真理，歌颂不如坚持。百姓一直坚持活。我说江边一棵倔犟，是为了尊严——这又是歌颂了。

我写了ABC三个角色，按我的认知和想象，安排他们的情感和命运——但我仍是我，仍然一个表达自己的作者。我的沟通之界，无法超出自己的内心世界。按这个说法，每一个“我”皆是天定的孤独，不可群体欢娱遮掩。而世界（大自然）才包罗万象，但“我”的心，又谁说不是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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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虫在深夜放松了警惕，音调放缓，三五只闲话枯草，比方闲人读宋词，混淆了唐诗。台阶一只虫音，跟着我的脚步，走走停停——穷人家的孩子啊，你唱歌，夜色一定美好。

今晚月色无边，大过沙漠，宽过大海。主题安宁，细节是小事物，可以匆忙，它——一只小甲壳虫正去完成一个细节，开启自己的征程——顺着下山的道奔跑，它正陷入生活，对于这一只，月光无甚具体价值，更大的价值是，奔赴一棵树，一个约定，一个响亮的召唤，我猜想，是某一棵树下的一支老歌。

多美啊。某个深夜，我坐过的小板登，数过的星星，石头墙里听见的虫鸣，今晚一起泅度月光，与一棵秋树，一只无家可归的猫，一只奔跑的甲壳虫重逢。我印象和记忆，终于寻找到精神的通途。我的目光一缕缕清澈，几缕推举一棵树的枝条，余下的随风晃动树影。

流浪的猫，在山道的拐角处，睡卧的姿式神态，可用来比喻一座寺庙，安静的月光，咕喽咕喽，在猫的肚子里，挺有节奏地流浪。这样的夜色，我也想听听童年的狗吠，踏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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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4日。今天我有新的发现。大江里混涌着冰水雪水，水声生动。一只白鸥红贯穿着大江和天空。秋天和冬天的枯败立即升华，新的创造发生在每一个角落，甚至衰老和病痛也将在春风里得到宽慰。大地万物膜拜祈祷。近岸水波哗哗啦啦闪动着阳光，江心野鸭合在一起叫，飞起来也是合为一的，今天奇怪地吹着哨音，拍打声朴拙厚实，一个个粗旷开阔。看一只，飞起来像十字架，去安放自己，却在天空找不到合适位置，又落定远处的水面上。我身边的小虫飞闹，我却不烦，据说它们只有一天的寿命，我给它们放大悲咒听。
近岸处，水流提示我：静水深流。

冰是水的另一种形体，大水是生命的根本。水性严肃，欢乐是顺便带来的。大自然带给我生命更大的半径，它含了世俗、生死、社会。野鸭忽起忽落，大江的灵感忽起忽落。水通过游鱼，石头，水波表达思想。陆地是现实社会，江水是精神信仰，是艺术诗歌。有人在岸边坐稳了钓鱼，我用目光钓，钓水里的黄昏落日。我想起公文里的"再创辉煌"，这黄昏大水再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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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能，我跟着月光走，跟着风声走，跟着蛙鸣走。如果可能，我借着月光，爱抚衰弱，爱抚悲伤，爱抚欢乐，爱抚母亲。如果可能，我化身为月光，守候蚂蚁梦境。如果可能，我在月光下完成信仰，把曲终人散，变成一桩小事。如果可能，我安放灵魂在今晚的树稍上，风影里，坟头旁。如果可能，我把肉身安排在月光之外，把恐惧安放在月光之外，或者让它们在月光里美好。如果可能，我也在神的歌声里轻唱，月色化我，夜风化我，狗吠化我，蛙鸣化我。如果可能，神意宁静，蚂蚁安眠。如果可能，我梦境清彻，真情待人。如果可能，我将以热爱月光的方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