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2021-12-23叙事散文潇湘渔父
征妹子征妹子,这是我们家的常客,也是我们家最受欢迎的客人。我们喊她征妹子,并非她是一个小姑娘,而是因为排起辈份来她比我妻子小一辈,而湘乡一带的习惯,为了表示亲切,常常把比自己小一辈的女性喊成“某妹子”。实际上她只比我妻子小五岁,算起来她也是……
征妹子
征妹子,这是我们家的常客,也是我们家最受欢迎的客人。我们喊她征妹子,并非她是一个小姑娘,而是因为排起辈份来她比我妻子小一辈,而湘乡一带的习惯,为了表示亲切,常常把比自己小一辈的女性喊成“某妹子”。实际上她只比我妻子小五岁,算起来她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
说起她与我妻子的交往,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我妻子所在的村子是个杂姓而居的地方,小小一个村民小组就有魏、谭、杨、曾、辜等五姓,而这里正好是她家的亲戚窝,外婆家、姑妈家都在这里,拐弯的亲戚就更多了。要论血缘,她与我妻子家倒挨不上亲戚的边。
就因为她的亲戚都在这里,所以七一年作为城镇青年下放时,她也就下放到了这里。那时她才十五岁,还是个懵里懵懂的小姑娘。她住在姑妈家,可姑妈并不懂疼人,对自己的亲侄女并不怎么关照,有时征妹子搞“双抢”回来,一身汗气,急着要洗澡,就去瓮坛里舀热水,可姑妈却一把将勺子夺下来,冷冷地说:“我自己还没洗澡呢。”弄得她尴尬极了,眼泪也忍不住就下来了。因为她与妻子家只隔一条机耕道,平日常来妻子家玩,于是就跑过机耕道,来到我妻子家。我岳母是个很贤惠的女性,见她两眼红红的,就问她为什么哭,她吞吞吐吐地说起洗澡舀水的事,岳母就说:“用点热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瓮坛里有热水,又有洗澡的地方,你去洗就是了。”见我岳母这样说,她才破涕为笑,然后高高兴兴舀水洗澡去了。从这以后,她不再去姑妈家舀热水洗澡,过了不久,她干脆搬到我岳母家与我妻子住在了一起。
她是文革中初中毕业的,读书不多,加上为人率性、纯真,说话直来直去,不加遮掩,就为这常惹得舅舅家、姑妈家的人不高兴,可我岳母一家却很喜欢她的性格,从我岳母到我舅子、舅嫂,还有我妻子、姨妹子,都亲切地称她为“征妹子”。久而久之,本不是亲戚的岳母家倒成了亲戚,而杨家和曾家这两个真正的亲戚倒被她冷落了。两年后,她回到县城参加工作,岳母家就成了她常来常往的亲戚了。
我与妻子结婚后常听她说起征妹子的事,因此在我头脑里早就对她形成了印象。她与我们恋爱、结婚的时间差不多,刚开始时都忙于自己的事,来往不是太多,不过,只要她来的话总能给我家解决一些实际问题。那时物质供应还很紧张,食油不够,她正好在冻肉厂工作,也算是近水楼台,就经常给我家弄点猪油、肥肉,也算给我们家解决了吃油的问题。妻子生的是女儿,她生的是儿子,我女儿要比她儿子大上半岁。如按我们大人的辈份,她儿子要比我女儿小一辈,可因他们年龄相当,也就不管辈份不辈份的,相互间只喊“弟弟”,“姐姐”,显得很是亲热。 那时我所在的学校还是湘潭师专,我家的住所离校门仅有一路之隔,中间正好是城正街。她的婆家就在城正街,来来往往都得经过我家门口,因为这个缘故,来我们家就多起来了。她的儿子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方方正正的脸,很逗我们喜欢。我的虽是个女孩,但顽劣得出奇,两个小家伙很玩得来。
她丈夫姓韩,是国营大厂的技术骨干,为人既忠厚又热情。我是个书生型的人物,动手能力较差,只要我们家的电路、水路出了点问题,他一看到就会不声不响地给你弄好。
九八年以前,我们家事事都算顺利,征妹子虽然经常来,也还用不着她帮大忙。从九八年起,我们家好象走上了霉运,隔不了多久就出事,而每逢这时,征妹子就象救星一样出现。
九八年,我们刚送女儿去北京上大学回来,没隔几天,妻子就检查出得了肾结石、肾积水,先是住在学校医院,后来转到湖南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治疗。因为妻子的两个肾均因积水太多连做B超都不见影子了,所以主治医生建议两个肾都要做手术,后在我们的坚持下,只给右肾做手术,左肾则采用碎石的办法。
那时我虽然辞去了中文系的行政工作,但教学任务却很重,每周十四节课,还得在半年之内完成省教育厅交给的一项任务,即为中学语文教师编写一本《传统文化与中学语文教育》的教材。我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妻子又要做手术,我实在感到分身乏术。就在这时,征妹子来了。她对我说:“郭老师,你就放心去做你的吧,我已经内退了,闲在家里没事干,正好帮你照看如芳嫚(湘乡人管姑姑叫“嫚嫚”),你只管放心。”从妻子做手术的头三天起她就住在了医院,一天二十四小时护理,连接屎接尿都是她干,前后近四十天,几乎由她一个人顶下来,我真耽心把她累病了。 妻子出院后,身体恢复很慢,还常常尿血,征妹子仍不放心,时常来我们家,一住就是好几天。家里的事她不让妻子动手,总是抢着做。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板、抹窗子,一应家务都由她包干,就连洗碗之类的事她也不让我插手。妻子稍有不舒服,她就心急火燎地忙这忙那,给她按摩,给她抓药,又自己掏钱给妻子买这买那。我时常笑着对她说:“我们家来了一个长期义工,还多了一个小钱箱。”
征妹子还是一个注重礼节的人,每逢我和妻子生日,她必得上门祝贺。她怕妻子累了,就在家里做好扣肉,剁好肉丸子,杀好鸡,再买好肉、鱼带来。临到生日宴时,她还要送上红包。
她对妻子的身体总不放心,一再说要好好调养身子,少做事。为了减轻妻子的家务负担,每到春节临近,她就在湘乡买好各种年货,置办年夜饭所需的菜蔬,让她儿子开车送来。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大包小包,加起来有几十斤重。
2007年“五一”,我女儿回湘潭举行结婚典礼。她怕我妻子累着,特地在我家住了半个月,帮着我们筹办婚礼,布置新房。临来前,她又在银行换好两千块崭新的10元、两元一张的票子。多亏她事事想得周全,女儿的婚事才得以办得圆满。
自妻子九八年手术后,虽时有小病,但总算平安了好几年。万万没想的是,2008年南方冰灾,妻子外出理发,一不小心摔倒在冰面上,结果把髋骨胫摔裂了,不得不再次住进了医院,又一次要做手术。那时离春节只有几天了,人们都忙着准备过年。征妹子一听说妻子要做手术,也不管冰天雪地,路滑危险,特意叫了一辆的士赶到医院,一看妻子痛苦的样子,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哭着说:“嫚嫚,你那里这样倒霉呀,为什么不幸的事都被你碰上了呀?”她本要留下来护理妻子,但我与女儿说什么也不肯,硬是将她推出医院,要她回家陪家人过年,她见我们态度坚决,只好极不情愿地回去了。春节刚过,她顾不得走亲访友,又提着大包小包来到我家。尽管我们家请了专职保姆,可她仍不放心,唯恐保姆粗心,护理不好,到了晚上,她就要保姆回去,由她来护理。妻子在床上躺了五个月,她前后来了四五次,护理的时间不少于两个月。
2008年9月,我家搬新房。那时妻子已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她怕妻子走动太多,对伤口有影响,又来到我家,一住十天,帮着我们搬东西,搞卫生。等到一切就绪,她才放心地回去。
眼看着妻子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行走也慢慢自如了,没想到搬家才四十多天,她在家里走动时被东西绊了一下,结果重重地摔在地上,因筋络、血管扭伤,使得右腿肿胀,右脚板大量淤血,完全变成了紫色。当时吓得我脸色都变了。征妹子一得知消息,又急急忙忙地赶到我家,看到妻子又肿又紫的右腿,她禁不住又一次哭了。她边哭边说:“嫚嫚,你这是哪辈子造的孽,为什么接二连三地遭受折磨啊?”为着妻子的这次受伤,她更不放心了,一般情况下她都陪着我妻子,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连晚上睡觉也由她陪着。在她的精心护理下,妻子的新伤终于好了,老伤也在恢复之中。
到了2009年春季,妻子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到了该拆钢钉的时候了,征妹子又早早来到我家。因为要做手术,需要专人护理,我与妻子商量要请专职保姆,可她坚决不同意,说:“有我在这里,还请什么保姆!”我俩拗不过她,只好放弃请保姆的想法。拆除钢钉的当天,我要留在医院看护妻子,但她说什么也不肯,理由是一个大男人留在女病室多不方便,说着就把我从医院推出来了。我要给她俩送饭,她也不干,说是医院的饭菜可以吃,再不然医院门口有好几家饮食店,随时都可以买,要我专心在家看书、写东西。就这样,她一个人在医院护理了妻子六天,而我则在家轻松了六天。
去年四月,我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可手里却还有些事要做:一是要写完九十万字的《三国人物新传》,二是要为人文学院编写《校友通信录》,一时间还忙得很。征妹子见此情况,就对我说:“郭老师,我看你忙得很,也没时间照顾嫚嫚,干脆我把她接到湘乡去,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事。”我本不想给她家添麻烦,可她不由分说,让她儿子把车开来,然后就把我妻子扶到了车里。我看她一片诚意,也就不再阻拦。这样,妻子就在她家住了半个月。因妻子是髋骨颈受的伤,虽然钢钉已经拆除,但下蹲仍很费力,大小便必须坐着。我家的内厕是抽水马桶,自然很方便。可她家是普通厕所,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她又特地借来了一个木制坐便器。至于生活上的照顾,那更是细致入微,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也难以做到。
去年下半年,她丈夫韩师傅身上发现了肿块,她着实紧张了好一阵,后来经检查是良性的,她才安下心来。尽管为了照顾丈夫,她什么地方也不去,但她对我妻子的伤腿仍不放心,经常来电话询问。我们临去英国时,她又赶来送行,并叮嘱我要好好照顾。
今年,我与妻子在女儿家里过春节,两家相隔千里,但她仍旧时时牵挂着我妻子的伤腿,隔三岔五地打电话来询问。三月八日,我们回到了湘潭,仅过了几天,她就与丈夫、儿子一起赶到我家,特地来看望我们,又对我们说:“嫚嫚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到外面走走了,过几天我要儿子开车来接你们,到我们家住上几天。”我与妻子觉得她丈夫去年得了病,她儿子又搬了新居,于情于理我们也该去看看,于是就答应了。
就在四月五日那天,她儿子果然开着车来了,她与丈夫也一起来了,盛情难却,我与妻子于是乘车来到了她家。第二天,我与妻子打“的士”到了内兄家,因我上网成了习惯,一天也离不开电脑,于是就想从内兄家乘车直接回湘潭。她大概也明白我的心思,就中途打来电话,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如果你们偷偷地回湘潭,不返回我家住,那我一辈子也不再来你们家!”我知道她是直性人,说到做到,如果我们真的这样走了,对她的感情无疑是一种伤害,于是我打消原来的想法,还是打“的士”回到了她家。一进她家的门,就见她满面笑容,好象捡了个金元宝似的。
本来她还要我们住下去的,经我一再说手头有东西还未写完,请她体谅,她这才极不情愿地准予放行。
回到湘潭后,女儿打来电话,告诉我们她已怀孕,要她妈妈在湘潭买点中药材和酸性食口,并尽快去北京。妻子将这一消息告诉征妹子,她听了很是兴奋,又大包大揽地说:“这些东西湘乡都有,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买好后给你们送来。”仅过了几天,她就将这些东西一一买好,又打“的士”送上门来。
古语说:“患难见真情”,这句话用在征妹子身上再也合适不过。我们家自98年以来多次遭遇不幸,每次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都是她伸出援手,尽心尽力地给予支持和帮助,使我们得以度过难关。人们对于他人的需求,往往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而征妹子对于我们家就常常是雪中送炭。这份情意的确让我与妻子铭刻在心,永生难忘。
[ 本帖最后由 潇湘渔父 于 2010-6-3 09: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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