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之一：世外、桃源

　　　　我把这两个字分开来写。喜欢这样的断句或者词。就好像，加了重音，拉长了声调，词和句子，在唇齿间，有了份量。没别的意思。只是，恐怕这四个字，在“而今什么都不太可能的年代”，成了精神的依托和归宿。尽管，它只在精神范畴存在，可依然若暗夜里茫茫大海中的灯塔，给远航的人以希望。　　　　　　常常听人说：要重精神，不重物质。既如此，为什么我们的精神园地越来越贫瘠和逼窄，而物质却越来越丰腴，无度地在精神的领地纵马驰骋。和毛主席当初“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反向行之，由城市延伸，渐入乡村的纵深？
　　　　忽然有些颓废，无能为力地颓废。想在一个离物质欲望远一点的地方安静下来，做一块荒野中的青石，远离人群，独自静立或者遥望。想到回家。回到那个僻远的土家山寨里。没有网络，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只有不宽的马路通向山外，仅此一条。如果我封闭那条通道，那么，那个世界是分外安静的。即使不封锁，走出青瓦木屋，那重重叠叠的青山，蜿蜿蜒蜒纵横林间的小路，还有青青翠翠深浅不一的林深，都是我的专属。（只要我愿意走进）。可一人说：“回望或故乡并不是生命的终极，那只是精神寻求的一种归宿，这种归宿并不存在。”
　　我懂。
　　即便精神寻求的归宿真的存在，我们也不能一味的沉溺。
　　没有人能脱离物质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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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对此行真正的意图之外的意图，有些颓然。
　　——因为，当我如愿以偿地走进去，半月或者20天之后必须的离别，会让每一个身在其中的日子，成为记忆回响的永恒疼痛。
　　临行前，夕阳落山的时分，和一个人踩着暮色闲散漫步，他劝我：“曾经拥有过的，现在失去了，就别再去看。那种落差让人徒生伤感”
　　很多事是这样的，比如，曾经依恋的地方，比如，爱情，比如，梦想。
　　回望失去是疼，一如硬生生地揭开并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结痂，撕心裂肺、眼泪蒙生。因为子青，我很深的懂得这点。
　　我坚持：“那是故乡。故乡会温存宽宠地接纳我的一切。”
　　他拍了拍我的头，轻轻一笑：“所谓故乡。只不过是我们的祖先漂泊的最后一站。”
　　他一向沉稳而理智。
　　我的眼泪，迅速地漫上来，固执而慌张地否认，却没能阻挡心虚的侵袭。
　　我的内心在坚持。极力地坚持。
　　——回去，一定要回去，只有故乡，才是漂泊的疲惫之后，唯一栖息地。
　　它是我的桃源。也许，几年之后的它，早已不在世外。可别人问我故乡在哪里，我依然舍不得告诉他（她）详细地址。只是一遍遍向外人描摹着它淳朴的美丽，在最初的安宁里，安放着所有的想象。
　　为什么不开发？那么美丽的地方？
　　　　“开发”两个字，弄疼了我的每一根神经。
　　　　不能，不能，不能。我的声音在抗拒，心灵在抗拒。
　　　　——那是我的最后一片桃源。我想给灵魂留点地，栖息的地。可是，我，或者他，还有生活在故乡的人们，能说了算吗？
??　　嘎玛哥镜头里艾不都拉大叔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颜。我怀疑那只是礼貌，对远道而来的客人的礼貌。
　　　　——那是澄净的山水过滤过的澄净心灵才有的礼貌。不染俗世尘埃。完全的敞开，质朴的礼貌。
　　　　倒是文字里写过的冷峻的眼神，让我读而生畏。更生敬。
??　　里面，写到馈赠。每次回故乡，我必然的大包小裹。自以为的慷慨里，有没有对物质的贪婪？那种不自主流露的优越感？有没有？
　　　　大包小裹里，都是土家山寨里的稀罕物，是在城市俗世的尘灰里沾染过的。面对分发时，那些惊喜的眼神，是不是也该问一句：“我是在寻找质朴，还是在伤害质朴？”
　　　　——这同样是交易。用我的尘俗交换他们的纯净。
??　　瞬间，冷意袭来。背心冰凉——不久的将来，我的世外桃园，会不会面目全非？会不会从此只是一个精神的乌托邦？然后，故乡这个概念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完全丧失？
　　　　——没有故乡的人？尘俗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为漂浮的鬼魅？没有根，没有立足点？
??　　山上的人一拨一拨地往山下迁移。老屋的根基连根拔起，最后一块青色的基砖，被撬杠撬出.祖祖辈辈的根，还在不在原地？
　　　　过不了多久，那片片被连根拔起的老屋的根基，会不会蒿草丛生，被疯狂的野竹和蛮横的野草贪婪掠夺。祖辈烟火的痕迹会被深埋地下还是永远消失？
　　　　山下，一栋栋新屋落成。鞭炮声响映山河。也许，不远的未来，会有一条长长的街，流行音乐震天响，掩盖竹叶笛声和清婉山歌。奇装异服挂满了林立的大小店铺，青色丝帕，斜襟布扣，蜡染刺绣从此成为一支悠远山歌里残缺不全的唱词。
??　　《诗经》终于成了怀想。成了《风雅颂》里的争论不休。诗意的年代，也成了很久很久以前？像云顶寨，瓦砾中，旧阳里，残垣上挂着的那一个变色了的竹簸箕，孤独，冷清？
??　　也许。最后的圣洁，唯一的世外桃源，只有母亲的目光和亲情的怀抱。
　　　　谁说的？我记住了。
　　　　哽咽。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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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0-7-13 15:2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