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灯

文/堂珂

　　关节的疼痛为我与神灯的结识搭建了一架并不情愿的天桥。
　　去年刚入学那阵子，在办公桌前备课，坐了还不到一节课的时间，起身时猛然觉得腿部有种失重感，霎的一下，好像小腿和大腿自膝盖处断开或踩空一样，伴随着一阵来自膝盖处的疼痛，倏忽即逝。活动几下，关节滑顺得很，捏捏肌肉，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坐下一会，再起，失重和疼痛感再次产生。
　　怪哉？这是咋回事呢？自己问自己，疑惑也传给了同事。同事说，去看看医生吧，估计是哪个地方出毛病了。当时我并没在意，一直以自己的体质自豪，自豪的资本来自于我曾经是一名优秀的运动员，十项全能潍坊市第三名，即使四十几岁了，跑跳投掷跨栏样样做起来犹有板有眼，毫不含糊。只过了一个星期，周一升旗，下楼梯，当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抬起准备往下一个台阶移动时，剧烈的失重感和疼痛感产生了，下意识的，我的双手一下子抓住了楼梯扶手——就这样抓着扶手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梯，有点狼狈。我的学生们瞪着眼看，那眼神似乎在看一个外星动物。作为老师，最怕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出糗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情不是人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这样的疼痛在下楼梯时频频发生，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巴巴地去了医院。
　　后来细想，新生入学为期一周的军训为关节疼痛的决堤提供了一个契机，长时间烈日下的站立终于使得阻挡疼痛横流的堤坝土崩瓦解。当然了，这是后来的醒悟与总结。其实，在此之前，病灶已经潜伏等待很久了，只不过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或者还没有蓄积起足够的能量而已——大多数事件的爆发往往都有一个显露或隐形的诱因，正如“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只不过诸多蛛丝马迹被我们忽视了。和这些其貌不扬无声无息的病症比起来，生存空间的占有与拓展，所谓的生活质量的提高，升官发财，感情的交流，人情的维系，对绝大部分人来说，似乎更为重要。而真正影响我们身体的健康，甚至决定着我们的生死的，其实就是那些貌似渺小被我们忽视了的病灶。那些细小的病灶在我们一路狂歌猛进时悄然依附在了我们身体的某个角落。它们一天天增多，队伍一天天壮大，直至最后猛然倒戈，令人猝不及防。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就是这个道理吧。导致膝关节疼痛的原因在于我的大意与疏忽，或者说不屑一顾更为恰当一些。现在回想起来，母亲当初劝我骑摩托车一定要戴护膝时，我的神情就是那种典型的不屑一顾。总以为年轻，无敌于天下，什么都可以抵挡，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螳臂当车，就像谁也阻挡不了日月星辰的斗转一样。母亲说：不用你不听，你现在觉不出来，过不了几年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果不其然，这才不过五、六年的时间，这句话就应验在我身上了。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很多时候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我们自己给自己掘了一座坟墓，自己乖乖地往坟墓里走去而却浑然不觉，有的还甚至一路高歌。
　　母亲的话得到了医生的肯定，我膝关节的疼痛就是长期骑摩托车而又不注意保护的结果。想想刚买了摩托车的那些日子，真是有些疯狂。那时有摩托车的还在少数，尤其是一万多元的进口摩托车，骑着它走亲访友，一方面是炫耀，满足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另一方面是联系感情，进行感情预期投资。也曾经为了几个小钱辗转于各乡镇之间，即使是寒冷的冬天，即使飘着雪花也不停歇。而现在，我又要花多少钱用多少时间忍受多少痛苦才能化解这份自己种下的罪孽呢？有得必有失，以前父亲说这话时我毫不在意，现在想想，这话就是为我准备的吧。
　　消除病痛的征程开始了。一开始贴膏药，白的黑的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香的臭的都试过，却收效甚微，它们就像是清凉油，只是暂时让你感到一阵清爽舒畅罢了。后来吃壮骨关节丸、芬必得、甲芬那酸、透骨丸等消炎镇痛药，不但没什么实效，反而把胃吃得一见了白白的药片就像患了疟疾一样直打哆嗦，浑身难受，不得不停了药。凡是消炎的，对胃的刺激都很大。后来去理疗科，有个姓楚的医生说得信誓旦旦，保证一个月就能解决问题，方式就是往膝盖底下打一针管子他自己配的药水，再把用中药浸泡的一截类似线头的东西埋进几个穴位里。打完第二针腿就敢走了，不疼了，可谓是效果明显，以为遇着神医了，心里头满是感恩戴德，对着医生说了一大堆奉承话。记得当时一同打针的还有几个老婆婆，都说要是楚大夫真给治好了，不再犯了，俺就给你磕响头，给你送锦旗。我也琢磨着，要是真给治好了，得请人家吃顿饭感谢感谢才是。可是停药仅仅一个月，疼痛又杀了个回马枪，且愈发厉害起来。这才想起某个相声演员的经典台词：医生说十分也就有一分可信的。虽然有些偏激，想想却蛮符合现实。
　　神灯就是在这种六神无主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出现的。同学说他就是关节疼，用神灯烤了一个冬天就不疼了，到现在三年了也没犯。三百六十元的价格，对我来说不算贵，完全在承受的范围之内。其实，就是三千六，要是管用该花还得花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是绝对的真理，你想想，身体不行了，还怎么去挣钱填饱肚子，还怎么养活老婆孩子，还怎么孝顺老人，还怎么去实现自己未完的事业呢？
　　自此与神灯结为密友，只要有时间，不管大空小空，就打开开关，让她温暖的光线脉脉地穿透我的肌肤，直达关节内部，与长时间积攒下来的坚硬的病灶做着温柔而执着的较量。她暖暖的小手抚摸着我，一如童年受委屈时母亲的抚摸。可是，效果并不理想，比如说站了一天的讲台，膝盖又酸又涨又疼，回家后用神灯照上半个小时，疼痛立马减轻了，可是第二天再站几节课疼痛又钻了出来，真是顽固且狡猾。办公室的老李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这关节炎不是一天就种下的，是长时间寒冷侵蚀的结果，消除病症也得有个时间，就像厕所长时间没清洗了，厚厚的污垢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洒洁厕灵，一遍又一遍的清洗才能洗干净。想想也是这个理，遂不再急于求成。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父亲已经同风湿性关节炎打了三十多年的仗了，而今疼痛越来越重，徒有奈何？他的关节炎是那个时代造成的——那年他响应祖国的号召去大炼钢铁，晚上睡在湿漉漉的窝棚里，只是几个晚上，病灶就钻进了他的骨髓里再也不肯出来。母亲颈椎增生浑身痛也十几年了，一厉害了就头晕恶心，浑身难受，如万蚁钻心。母亲的骨质增生和浑身痛是因为父亲不在家，家里五口人的地只有母亲一个人操持，没白没黑地干活累出来的。父亲和母亲的病从很大程度上讲，是无法选择的，而我的疼痛则是自己找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两句话说得真对，不过能透彻理解这句话含义的人，一定有过相关的经历吧。只是光恨又有什么用呢？还得腾出时间打起精神拿出钱财，和顽劣的病灶打一场结结实实的战争。虽然未必会赢，但绝不能放弃，老父老母需要照料，尚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照顾、教育，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担子重着呢。
　　这段时间应酬也尽量不参加了，本来就不善饮酒的我便有了一个极好的挡箭牌：腿痛，不敢走路了，回家烤电呢。身体是第一位的，身体不行了，即使挣再多的钱也不能享受了，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享受的乐趣可言呢？所以说在这件事上，我绝对是执着的。朋友说，你的执着就是一盏神灯，她照亮了你前行的路，她会把你心头的阴霾驱除干净，还你一片明媚的天空。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神灯，灯亮人在，灯灭人亡。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10-6-17 20:5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