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册页
2021-12-23叙事散文何也
【一棵椿树】就像一叶磨盘,被邻家的风缓缓地推着,转着。风止,叶落归土。然后,在长久的黑夜里闭上眼睛,把自己长成一截木棍的样子。然后,向上发芽,向下生根,向旁生风。不是为了印证什么,椿树舍弃了芳香,漂浮成尘。而是它粗粝,坚硬抑或倔强的本性。以……
【一棵椿树】
就像一叶磨盘,被邻家的风缓缓地推着,转着。风止,叶落归土。
然后,在长久的黑夜里闭上眼睛,把自己长成一截木棍的样子。然后,向上发芽,向下生根,向旁生风。
不是为了印证什么,椿树舍弃了芳香,漂浮成尘。而是它粗粝,坚硬抑或倔强的本性。以后,一些夕阳,明月,或者清风雨露之类的伙伴,还会盘亘其间,不紧不慢的促其生长。像是拒绝,更像是呼唤,也像那些未曾谋面就逝去了的亲人们的脸庞。褶皱纵横的面庞,或潜伏着的死亡。
我不知道它的粗细,长短,也不知道它让我仰望的原因。我只知道,这棵椿树和所有崖畔上的柳树、榆树、槐树一起,已经幻化为老屋的一种器官。呼吸,或者排泄。在深处,它还会用苍劲的根枝紧抓泥土,依然遮风挡雨,依然牵引着母亲老迈的视线,和思虑。
【大年三十的夜晚】
案桌的香火里栖息着逝去的先人。他们也在静静的守着长夜,就像曾经的值守一样。现在,轮到了我们。
一切该消亡的都注定要消亡,包括流年的不利,贫弱和吼叫的寒风。长夜,却一明一暗,黄纸一样幻化成灰。也许要一炷香,也许要两柱香,它将慢慢融入一片微黄之中。然后,往昔一样浮现。
在微光里,挂在墙上的亲人们复活了。他们在涩旧的家谱中各自找寻着自己,肩靠肩,背靠背,回家一样亲热。那些空着的,涂抹过的方格,泛黄的格子,却陷阱或沼泽似的,隐藏了他们前世的微弱,遗憾和欢欣。
——不论愿意不愿意,那是用长长短短的一辈子换来的位置。我相信,不识汉字的他们,是不相信什么名讳的。但,他们却识得叫唤,识得自己的身后,和那些不曾相认过的子嗣。
鸟虫都歇缓了,唯有香火袅袅。那些前世的事情,因着对陌生亲人古旧的记忆而变的更加温暖。在黑夜里,我们用彼此熟悉的语境,一起前行,一起品味着生之悲苦,死之寂寞。
【一些疼痛,或疾病】
黄土坡上,埋着我一辈一辈的亲人。隔着黄土,我已经无法感知他们离别时的疼痛。就像我注定要在他乡找到一块墓地而回不到故地一样,我也无法预知将要来临的疼痛。
墓地,不是让我流泪的地方。而,老屋却不。
古旧的屋檐,黑黝黝的椽头,暮色一样暗淡,甚至散发着一种暖暖的暧昧气。我知道,那是亲人们生活的背面,或印记。我不敢亵渎。就像遗址中出土的陶罐器皿一样,附着了他们简陋的一食一箪。如果被一场大风覆盖之后,重新出土的它们会不会成为被惊奇被感怀的文物呢?
人去屋空。但是,那些曾经的贫弱、困苦,或疾病还悬在梁上的蛛网里,还隐在墙上的中堂上。爷爷,奶奶,或他们的爷爷奶奶等,放弃了所有的希望,以最响亮的撕裂声告别。这是疏泄,布散。别无出路。
我想起了农药之类的杀虫剂。
依稀老屋,似乎还残存着这样的疼痛声。而我却无法分担。就像母亲日渐隆后背。虚弱,臃肿,甚至迟缓。
面对老屋,所有的疾病将被融化,被分解,并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屋角的瓦罐,隐隐散发着的药香。还有已经熄灭了的柴炉,干裂了的柴火。它们永远都和田间地头的野草一样,一枯一荣,自生自灭,为悲痛,或为喜悦的时日诡辩,逃避,或含糊其辞。
【石头的幸福】
磨盘,梁杵子。上马石,石臼,碾子。
这些曾经悬浮过,滚动过的石头,如今在老屋里生根了。它们就像村庄里的外来户,经过长久的奔波,终于疲倦了。
现在,它们需要闲缓下来,静静地风一样滑进清虚,躲到老屋的深处,用粗糙的背面应对风雨岁月。
有时,它们也会顾盼张望,老友似的互相打量问候,或笑笑彼此陌生了的面庞。远离了土地,远离了劳作,它们更加迟钝,也更加沉重了。
从此,它们不再会轻盈地飞翔了。
不过,有一点,能够终老老屋,它们应该感到幸福。石头的幸福。
而我,却感到由衷的,浑身颤栗的恐惧。所谓逝去,就应该如石头这般吧! [ 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0-5-31 22: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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