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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望 归 巢

2021-12-23叙事散文宋长征
原本,这个家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主人叫杨三木,个子不高;即使高也因为背上驼了一大坨肉疙瘩,显得有些委琐。所以有人称之为杨驼子。杨驼子可谓艳福不浅,但都是有来历的,前一任媳妇是个严重的结核病患者,人长得高高大大,白白静静,要不是看在杨驼子还……

  原本,这个家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主人叫杨三木,个子不高;即使高也因为背上驼了一大坨肉疙瘩,显得有些委琐。所以有人称之为杨驼子。   杨驼子可谓艳福不浅,但都是有来历的,前一任媳妇是个严重的结核病患者,人长得高高大大,白白静静,要不是看在杨驼子还会些民间验方,是个赤脚医生,才不会嫁给这个男人。后来还是死了,到底死于什么病不得而知。   杨驼子的第二个媳妇有些来历不明。某天,有好事者找上门来,领着一个打扮还算干净的妇人,说是个哑巴,问家不知道在哪,赶又赶不走,看杨驼子一个人过日子孤单,才领上门来。放鞭,吃喜糖,入洞房,没过三天,这个哑巴女人顺玉米田的地垅沟消失了踪影,带走了杨驼子仅有的一千元多元钱。在村子里,杨驼子是属于那种不慌不忙的人,好像原本就知道,上天造物的时候亏欠了自己,就一定要用什么方式来补偿。

  果然,第三任媳妇小雪这时出现。小雪来的时候也是那么小,黑黑的,瘦瘦的,仿佛一股风吹来就能吹倒,  
  所以杨驼子对小雪好得很,村里有代销点,给人治发烧感冒拉肚子的钱由着小雪花。慢慢地,小雪的身体像灌了浆的白玉瓜,白白的皮肤,丰满的腰,鼓鼓囊囊的胸脯,惹得村里的青年眼睛里突突冒着火。有人看见小雪过来,故意赖在路上不走,问杨驼子那么大年纪了,家把式还中不中用?小雪你说说,你说说。小雪刚开始脸还红,后来打俏的人多了便张嘴就说,管用啊,不管用你家娘老子咋下了你这么个坏种。
  谁知道,一个人的成长到底会改变成什么模样。记得当初小雪被领回村的时候,人贩子刘大花就说,杨驼子啊,你家祖先也不知撅着屁股烧了啥高香,看看哦,这小妮分明一个美人坯子,才三千五呀,便宜了你这个老驼种。渐渐地,小雪再也不是那个刚进平原的无知少女。既不像这家那家买来的媳妇今天跑明天逃,也不像东邻西舍的本地女人,老老实实地在田里侍弄,在家做活计。每每,噘着嘴:“三木,今天我要去赶集”,“三木,明天我要去城里”。杨驼子当然百依百顺,要十块给二十;临走了还叮嘱,小雪,可别回来太晚。   小雪才不愿在村子里呆着,好像看见村子里的人就憋气。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村庄啊,到处破破烂烂,到处乌烟瘴气,狗屎沾脏了小雪的高跟皮鞋,尘土迷了小雪亮晶晶的大眼睛。种地吧,小雪也和村子里其他女人一样下地,别人在那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小雪坐在梧桐树下吐瓜子皮,吐着吐着就和相邻的谁家治上了气,说你家庄稼凭啥种到俺家地里,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回到家鼻涕一把泪一把向杨驼子倾诉自己的委屈。一准杨驼子会提溜一把切菜刀,一歪一斜背着身上那坨子肉找到那家去。当然,那家人唯唯诺诺地给小雪陪不是,直到提了一包点心或糖果,才算了事。   小雪学会了撒泼;小雪学会了打婆婆;小雪学会了夜不归宿。这才有人暗地里告诉杨驼子,看好你家的小媳妇啊,那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有人亲眼看见过,说小雪跟前村的张二发在县城里晃悠,大包小包买了很多东西进了小旅馆。有人说小雪跟后庄的李三保钻了玉米地,小雪的婆婆去撵,正好撞见,被小雪光着半拉身子连推带搡骂出来,气得杨驼子的老娘要跳井。   杨驼子不是不想管呐,可此时的小雪完全没有了以前楚楚可怜的模样,照样对着杨驼子喊:“你这个老不死的杨驼子,老娘跟你简直守活寡。真看不下去,离啊,看我小雪不找个比你强一百倍的男人。”   日头悠悠晃着,月亮东升西落。好歹,小雪怀了孕,给杨驼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别人说归说,杨驼子始终笑呵呵地说:“我杨三木也是有香火的人了。”   可好景不好,儿子长到两三岁上,小雪终于有一天不辞而别。那时候,我在南方一个城市做医药营销,转车到市里,忽然有人在后面叫:“大兄弟,大兄弟,住旅馆不?便宜干净又实惠,捎带着还有人暖脚。”这声音咋就那么耳熟呢?回头看,是擦脂抹粉的小雪。虽然妆很浓,但依然看出了眼神的疲倦,大概已经认出我来的小雪急急忙忙转回了头,迅速消失在人群里。我伥然了许久,才想起,我们曾经是住在一个村子里的人。   有一年不知道为什么,小雪和一个男人在夜色里返回了村子,有人听见打骂声,和杨驼子呼救的声音,刚十几的小儿子失魂落魄地跑到大街上,哭着喊着,快来人啊,救救我大。村子里灯火亮起来的时候,很多人赶到了杨驼子的家。屋子里满地狼藉,杨驼子倒在血泊里,依然喊着小雪的名字:“小雪,你不能走。小雪你不能丢下儿子不管呀!”   从此,小雪再也没来过,听人说,小雪跟一个城市里的男人远走他乡了。我从杨驼子的家门口走过,无心打理的小药铺业已落满尘埃,杨驼子正抱着酒瓶子喝得酩酊大醉。那是小雪栽下的桃树吧,疯长的枝条,稀稀落落开着几朵忧伤的桃花。小雪十四五岁的儿子小飞早就辍了学,东家一嘴西家一口过着无聊的光阴;再后来成了一个小小的飞贼,谁家店里的烟,谁家门口的自行车,谁家箱子枕头底下的钱,如探囊取物般拿了就走。唯一的,杨小飞有个怪脾气,后来被警察带回派出所的时候说,我从来不偷村子里的东西,因为村子里的婶子大娘养活了我。   寂静的村庄有些忧伤,再也不见那个不知打哪里被刘大花拐来的小雪。村西的一间小屋孤零零地挂着一个牌子——杨三木诊所,像一座望归的巢。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0-5-27 23: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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