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传唱乡间千年的歌谣（原创散文）

风水：传唱乡间千年的歌谣（原创散文）

□ 文/于文华

姑妈三番五次劝导我：爷奶居住的房子破烂不堪，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期期艾艾的，很是可怜。年轻时她属于半人半仙，常常给人家撩病，人称“神婆子”的那种。被人家请去，忽而神仙附体，嘴里说着神仙的话，使唤的撩擦的人，像小儿打的牛儿般秃噜噜乱转。她说的神乎其神，好像看见了爷奶的悲戚状。从来不信鬼神的我有些怕，但心里却想：姑妈此话并非空穴来风，有一定来由。

乡人在腊月，有项非做不可的事情，早早给祖先上坟，让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先人也丰盛过年。提些供品，酒呀炒菜呀花生苹果之类的东西，再拿上些“阴国票票（冥钞）”，到坟头上默声祷告一番，带去的东西祭奠些，冥钞每个坟头分些，一一仔细点燃了。朴素的心愿是：让阴间的祖宗也生活安然，衣食无忧。无论这样做是否有效，上了坟，许了愿，自个儿过年安心。上坟成为一种记挂亲人、怀想祖先的心理寄托，一种不忘祖宗、血脉相连的亲情传承。那些年我年年上坟，祖先保佑的我学业有成，很是感激。随着俗事缠身，近些年只是抽空去，发现随着人口增多，原先寂寞荒凉的许多坟头，包括我家的坟地被四围的耕地“蚕食”分割包围了。

有人在那里打了眼井，开着推土机，将我们家族有些地脉与风水的一个星月状的小山包，推为了平地，孤零零地将坟堆留在一旁。要种耕地，就需浇水，水的流动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往往钻进坟地。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水乱钻，坟头自然会塌陷，影响先人的安宁与居住。说祖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迁坟的事情被提上议事日程。按理，这事该有父辈们操心。但大爹去世了，尕爹害怕花钱，不表态，父亲想迁，寄希望于“张毛出血”家族里唯一挣工资的我。加之二弟夫妇双双遇难，孩子送福利院又杀了人，都说是兄弟阳宅有问题。门前有水沟，有树木，且主房前面正对着人家的烟囱。这都犯了风水的大忌。

不大懂乡间的风水。从百度搜寻得知：风水学是我国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来源于传统的八卦理论与古老的占卜术，体现了人类最初朴素的环境观，其内核其实是中国人古老的人居环境，包括水源、林木、阳光、地磁、山脉走向、地形、温度、湿度等多方面自然生态条件有机的结合。也是人对环境的优选学。据说古代建筑的灵魂就是风水学。风水的好坏，关系到一家人的前途、命运、祸福、成败。这么一查看并非无稽之谈，虽有迷信色彩，确有一定科学道理。

请教平时研究风水的姑爹，说：讲究风水，就是讲究风和水。其内涵宽广深邃，但最基本的就是看地势凶吉，水法、风火的吉祥及流向走势。修建房屋，谁都会选择坐向避风、采光，而阳光充足，光线明亮，空气畅通，避水利行的居住环境，家人自然心情舒畅，生活安逸，自会安居乐业。会风水的人在道家里是最低层次的术士，乡间简称为“阴阳”——会看阳宅阴宅，打庄子、盖房子、娶媳妇、嫁姑娘挑选黄道吉日，会谢土，高明的道人会吹唢呐念经打发亡人……

我不相信这一套。但祖先的老坟塌陷是事实，家里不宁静不太平也是事实。为了对祖先的哀思和崇敬，为了父母的身心健康，为了家族的兴旺发达，我只得尝试着“听从”风水的差遣，言听计从地修改了二弟家的庄门，搬迁了老祖先的坟。

其实，请风水的事，我家有，邻居家有，几乎乡间的家家户户都有。大到翻盖房屋，老人去世发丧念经画寿材看坟，娶儿嫁女看日子，谢土禳解燎病，小到掐八字看日子。先是找了一个刘八爷的风水。他会掐“八字”、看庄门、定坟地。60多岁的人，加之瘸着一条腿，走路就有些费力。他说话不多，引领着抱着一堆木桩弟兄几个，在308省道两边走来走去。拿眼瞅着一块地方，拿罗盘一看，我们感觉不太好。再走走，拿出罗盘比照比照。后来他瞅中一块三面是高坡，中间夹着平坦草地的吉地，三弟说太偏僻了，以后上坟不好进车，只得作罢。出门时天晴朗朗的，不提防有雨下了起来。几个人急急忙忙找个山岗背后，默然不语地抽烟，躲避了半天。天放晴了，几个人又继续在沙滩上，像寻找什么宝物似的，东瞅瞅，西望望，走来走去。村庄四周迁坟，想都不敢想。连原来离我们村子三十多里地的坟地都成了耕地。走进属于三不管地界的沙漠，再翻过308省道往东走两里多，背靠一个小山坡，一块地势平坦，远望是无边群山的地方。刘八爷将罗盘搭上，对照了半天，庄重地说：前有什么没有记清，只记得脚蹬莲花山，后有靠背，好地方。算是基本敲定了迁坟的地方。

姑妈建议找她们熟知的孙先生看一下。其人为退休干部，专心研究风水，据说颇有建树，一年四季都有人请，连县上的干部包括县长都请他看风水。我提上礼物，约了日程，特特花高价用出租车拉到老家，看了二弟的院落。前面是人家的院子，后接外村的耕地，南靠当家子，北面是父母的老院子，说应该泥去庄门，从父母的隔墙开庄门，走老院子门。这样一想，果真好！原先的庄门曲里拐弯，不大好走，且多有纰漏，现在出门就是乡村大道，且路靠水渠，流水潺潺，树木葱郁，出行用水都方便。又请去看刘八爷看好的坟地，说是不太好，不利于走水。经他一解释，西北方向有豁口，要是下大雨，上面的水会顺势力流泻，对坟地大为不利。那就请县上最高明的风水，好好给我家选一块吉祥坟地。

风水孙先生也60左右岁，但精神抖擞，在前疾疾地走。穿一双旅游鞋，很在行的样子。父亲在中，虔诚地亦步亦趋，走几步，观望一番，生怕将好地方遗漏。缺少锻炼，脚穿皮鞋的我，落在最后。半天来后走动，终于相中了一块地方，说是好地方。在西气东输输油管道近旁，一块斜坡。看来此地有些“风水”：青草茂密，不知名的小花随处可见，沙葱郁郁葱葱。在沙漠里植被如此茂密的地方确乎少见。人活在世上时，谁都巴望死后让灵魂有个舒适安逸的归宿。父亲如此热衷，实际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灵魂慰籍。

约定了吉日，又找了辆出租车，将孙先生拉到老家：迁坟。谁知，好日子没好天。等孙先生的手下用七彩旗帜插了四围（相当于院墙），堆砌起一个圆圆的土堆儿，说是厚土，刚刚念开经文，天空飘起了雪花。起初，谁也没有在意，上香的上香，祭奠的祭奠，叩头的叩头，放鞭炮的放鞭炮。有人说下雨雪是好事，但雪花越下越大，后来变成了雨，打湿了衣服。走吧，仪式进行了半数。不走吧，雨越来越大。没办法，谁都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但很明显，风水的念经与其他仪式，有些仓促有些应付。但谁都说不出口。谁都巴望着早些撤离。有些话，有些事，属于彼此心照不宣。我和舅哥找块塑料布，遮挡在孙先生和他徒弟的头顶，其余人都冒雨按照吩咐，加紧忙碌完，匆匆撤回家里。谁知，雨雪却悄然而停。

坟终于迁到预定的地方，父母的心中安逸了许多，将二弟夫妇双亡与侄儿判刑的伤痛暂时忘却，一心一意安度晚年的夕阳生活。

传承了千年的风水，依旧在乡里绵延着、传承着，按照独有的轨迹，行走在人间，传唱于巴望平安、渴求幸福的乡民灵魂和心灵里。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0-5-7 21:35 编辑 ] 传唱, 风水, 歌谣, 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