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面孔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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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城市呆得太久，很可能对身边正在发生的种种变化熟视无睹。

互联网和化学食品不断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在所有的城市，那些承载过历史和文化的旧物，正在通过不断的修补、增加、推倒或重建，逐渐离开了我们，使原本清晰可辨的往事、旧伤疤、旧辉煌，以及它们记忆的欢乐和忧伤，既难以寻找，也不好辨认。我们已经习惯在工地上生活，风尘在各式各样的欲望和压力里，麻木了对发展和变化的等待和愿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的事实和结果，越来越让我们置身事外。我们更关心粮食、物价、子女教育和职位升迁，有足够的银子和时间，安逸地坐在花园或房子里喝酒品茶、下棋、搓麻将和斗地主，努力减少柴米油盐对愉快生活的绑架和损伤。

成都人所做的一切努力，好像就是在抵抗紧张生活对自己的伤害。

每一个城市都有习惯了生活方式，而习惯，也许就是对缓慢的另一种说法。成都人喜欢在茶馆酒吧打发日子，你可以看成一种习惯，也可以当成一种缓慢生活的表现形式。到过成都的人毫不例外的认为：这是一座相当休闲的城市，乃至有“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的口号，高挂在纸媒或网络的嘴巴上。不知道这是赞美，还是幽默。如果说“悠闲”这个说词有失公允，但我们在成都看到的种种迹象，又难以给予直接反驳。

成都是大城市还是小城市？有1000多万人口的城市是小还是大？生活在这里的市井小民倒是希望它更小，大家往来更方便。这个城市，并不缺少历史记忆和精神记忆，杜甫草堂、武侯祠、金沙遗址、王建墓等等，一直都在世人的视线里，从来就没有散佚。无论你乘坐飞机或是火车到达，和你在中国任何一座城市的感受一样，道路同样的拥挤，高楼照样的林立，商业同样的繁华，在干净宽敞的街道，拥挤着汽车和人群，交通同样的缓慢，要快速而准确地找到古迹遗址，又总是那样的艰难。如果你想喝一杯咖啡、填塞肠胃或品茶饮水，不管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抬腿即可实现。

成都人口众多，休闲娱乐的场所也多。夜总会、咖啡馆、KTV到处都是，酒吧不是一个一个的存在，而是一条街又一条街的集中存在，有很多“XX酒吧一条街”。这座有2000多年历史的古老城市，它的芙蓉花、薛涛笺、蜀绣，远远没有茶馆酒吧、成都粉子和麻辣火锅的名气大。这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以丰富多彩的休闲娱乐方式，一次次惊讶着外来者的目光。

城市中密密麻麻的娱乐场所，总是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充满密密麻麻的方言俚语，偶有一些外来语音出现其间，一如海啸声中的鸟叫难以辨晰。不同身份的人选择不同的休闲娱乐场所，夜总会、宾馆酒店、俱乐部、会所，通常是商人和官员汇集的地方，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利益勾兑和商业外交通常在此间进行。

更多的人们则坐在府南河露天酒吧或某条酒吧街，喝着小酒，谈天说地，勾兑爱情，互相纠缠。朋友们可以经常照面，减少孤独对心灵的污染，不像某些城市，信息和情谊只是在电话里行走。你来我往的生活，才是传统温暖的生活，大家坐在一起，可以看清表情，加深情谊，你买一打啤酒我买一瓶红酒， AA制消费，日久天长。打发了很多晚间时光，交流了心思和信息，也传播了流言蜚语。成都人爱喝茶的传统由来已久，但爱泡吧不过十来年的历史，起先，它在成都风起云涌之前，尤其是大型迪吧的出现，让很多人瞠目结舌，后来人们慢慢习惯了，习惯也就等于认同。以前习惯在苍蝇馆子（小饭馆）划拳喝酒的生活喜好，移民到了酒吧，那种非把对方灌酒的方式也随之改变，能喝多少喝多少。夜深时刻，大家开始陆续离开，匆匆回家睡觉，不会影响白天的工作。

年轻人喜欢去迪吧、清吧、慢摇吧或KTV，而年龄稍大一些的人，会出现在早晚的小区广场或城市绿化带，跟着录音机的音乐摆手挥臂，活络筋骨健身强体，但一样到茶馆喝茶打牌，只是酒吧和夜总会，距离他们的生活一直都很遥远，顶多到盲人按摩诊所或洗脚房，做做按摩洗洗脚，而他们更多的时间是在菜市场和厨房里。

成都人爱打牌，扑克、麻将、长牌、象棋、围棋，各种各样的棋牌。打牌就要赌钱，赌资大小不论，男女老少都爱玩，官员要打，老板要打，白领要打，工人要打，农民要打，军人要打、连下岗工人也要打……外地的朋友来到四川都很惊异，成都的茶馆为什么蜂窝样密布。成都打牌的人多，茶馆就多。很多刚来成都的生活人可能不习惯，但要不了多久就被同化了。通常，大赌小赌都在茶馆里进行。估计没有一个城市的棋牌娱乐，可以在成都这样深入人心。人们用棋牌和茶叶谈情说爱，茶馆的多，已经不是一个数据，它密布在城市和郊区的每一个角落。在一条街道上，可以没有超市和报刊亭，但一定有不同档次和规模的茶馆。星级酒店、写字楼、餐厅、商场、公园里、小区内，都备有不同规格供不同消费群体娱乐的茶馆和棋牌室。人们在城里喝茶打牌，也在节假日驱车郊外，带着家人朋友在周边众多的古镇、农家乐、度假景区打牌喝茶，如果农家乐不弄几台自动麻将机，会严重影响生意。那些棋牌爱好者去郊外除了亲近自然呼吸新鲜空气，打牌娱乐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内容，一旦听说没有机麻，掉头就会走掉。在成都市所在的川西平原，你到过的任何一个休闲场所，如果没有见到有人坐在桌子上和棋牌耳鬓厮磨，可能是一个奇迹。

如果你站在成都的市井小巷，经常都可以见到这样的情形：一个打扮时尚的美女牵着狗，走过林荫道，刚消失在小街拐角，另一个巷口又过来一个牵着一大群狗的老者，嘴里还哼着小曲。在同一条街道，修自行车的人不专心修车加气，却坐在收发室门口的牌桌上搓麻将。而刚刚开建的工地上，脚手架还在升降，几个民工却蹲在地上斗地主……

公园、河边、室内室外，总有那么多人在那里喝茶聊天，下棋打牌。九眼桥酒吧街、瑞升广场、玉林生活广场、万达休闲广场……很多地方白天是茶楼，晚上是酒吧。如果和其它城市比较，在成都喝茶泡吧的确很方便，不像北京上海，去一趟酒吧，找一个茶楼，会跑很远的路，花费在途中的时间，比坐在茶房酒吧的时间多。

一切迹象表明，成都就是一个闲散的城市。

在成都白天喝茶打牌聊天，晚上喝酒吃宵夜，闲适、安然，生活之慢，慢得让许多人都动了心：要像成都人那样悠闲的生活。

如果生活真像我们看到的样子，真的是一种幸福生活。

成都和所有城市一样，有许多人整天在四处奔跑，艰难讨着城市生活，熬更守夜地经营着自己的小本买卖，没完没了地执行着老板的指令和计划，能够花大把时间和金钱在商场闲逛和健身房、美容所的人，毕竟只是先富起来的那部份。就在遍及城市各个角落的茶楼里，也有紧张的商业谈判和利益纠纷在进行。人们衣冠楚楚坐在安静雅致的茶楼或咖啡厅，和自己的客户或者上师、下属说着话，许多重大决定和订单，都在茶馆咖啡屋完成。这是成都人业已养成的生活模式和工作方法，在一些环境清净装修豪华的茶楼，经常都可以见到只能在严肃的会议室和谈判桌上看到的情形，一堆人坐在那里谈判，或面红耳赤，或和风细雨，偶尔还能听见手指敲击键盘的急促声音。成都人喜欢在茶馆做生意和沟通信息，只是将日渐紧张的生活，放在了缓慢的环境里进行，一边喝茶，一边工作，努力让生活慢下来。

成都的茶馆咖啡店，既是人们休闲娱乐的地方，也是工作和外交的场所。人们在那里打牌赌博，也在那里推销保险，售卖产品，商谈合约，读书充电，或者卿卿我我，谈情说爱。其间既有缓慢的生活表象，也有实际的紧张工作。朋友G是一个民办大学的校长助理，每天不是出现在咖啡馆，就是坐在会议室，有见不完的人开不完的会。在咖啡馆是和媒体记者、各级主管部门领导或学生家长沟通信息，公关外交，在会议室为了解决问题和做出某些重大决策，时间总是不够，弄得疲惫不堪，每天少接一个电话或电子邮件，成为最大愿望，只想一个人坐在咖啡馆，不受打扰地喝完一杯咖啡。甚或，希望自己大病一场，找一个休息的理由。

成都市的锦里和宽窄巷子，是外来人必然选择游玩的两个地方，也是当地人喜欢去的休闲之地。虽说那些建筑属于复制品或修补品，但它所营造的川西民居风格氛围，很容易让人想起自己的祖先。其间商铺林立，茶馆饭店酒吧密集。有一个叫做“白夜”的酒吧，在文化圈很出名，被国内很多诗人誉为“诗歌的圣地”，这个地方经常都有各种诗歌朗诵、作品首发、摄影美术、音乐欣赏等各种活动举行。如果你去到那里，随时都可能遇到某个作家、诗人、画家，或影视体育明星。文化人在那里端着酒杯，聊天喝酒，看上去一样的闲适和缓慢。你在这里见得最多的可能是一个高个子男人，他是酒吧的股东之一，频繁地端着酒杯四处敬酒。这个既是诗人又是老板的人，有多家企业，一周时间里，至少有两天奔行于各地，和家人吃一餐饭都难有时间。生意再忙乱，他每周至少要出现在酒吧一次以上。在这里可以获得短暂的休息，同没有利益冲突的朋友们喝点小酒，谈谈小诗，感觉很舒服，不至于让充满数据和竞争的生活过份潦草。

许多人每天都在疲于奔命，不停地奔行在产品和订单的长途，我们多时只见这些老板像模像样的坐在房车里，频繁出入于高档茶馆酒楼，有几人能够体会他们疲于奔命的心灵旅程。他们的日程里，通常就是开会、签约、请人吃饭、喝茶吃酒，而这些活动偏偏选择在了看上去很休闲的娱乐场所。

疲于奔命的还有无数的父母，我们随时都可以见到排成长队的汽车和伸长颈脖的人群，等在学校门口或某个补习班的街口。当子女教育已经成为人们世俗人生的重要内容，除了工作，一切都围绕着孩子在进行，已经没有了自我愿望的影子。成都的年轻父母们，自然不会成为茶馆酒吧的常客，面对日益庞大的教育支出，不能终止的房屋按揭，步步紧逼的岗位竞争，想让生活慢下来，也只是做梦看到的一张画饼。即便这样，并不妨碍他们和老师同事一起喝茶聊天，顺便讨论有关孩子的上学、教育、就业等等重大问题。

我们的生活在缓慢和紧张的纠缠中前行，就像喜怒哀乐，没有绝对，对于人生总是形影不离。成都人的白天和黑夜，以休闲缓慢的面孔出现，那是对尘世生活看得通透、活得敞亮，深谙放松心情静享人生之道，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紧急灾难，值得为忙碌的生活火上加油。

[ 本帖最后由 嘎玛丹增 于 2010-5-11 01:51 编辑 ] 嘎玛丹增, 散文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