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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手写信

2021-12-23抒情散文刘川北
刘川北我第一次写信的时候,是爸爸不在家,出了远门,写信的任务便落到我身上。我忘了我那时是上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好像课本上刚刚学了写信的格式,比如称呼要顶格写,正文要空两格,“此致”“敬礼”的安排章法等等。我妈在一边说,都学了写信了,给你……
    
  刘川北
  我第一次写信的时候,是爸爸不在家,出了远门,写信的任务便落到我身上。我忘了我那时是上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好像课本上刚刚学了写信的格式,比如称呼要顶格写,正文要空两格,“此致”“敬礼”的安排章法等等。我妈在一边说,都学了写信了,给你大伯回封信。我妈是虚荣的,炫耀的,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远方的伯父,他的侄子能写家信了,长了出息了,他的奖状把一面土墙都贴满了。我捉着半截铅笔,在印着淡蓝色横格线的信纸上写上“伯父、伯母大人”,另起一行,写“您们好”……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从不称呼“伯父伯母”,我们口头上叫“大大,大娘”,仅仅一个称呼,就把写信的事提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新的境界,信里没有马粪味,也没有柴烟气。当然,信的内容不可能远离人间烟火,支撑着信的骨架的是家长里短,是日常生活的琐碎,即使是是非非,流言飞语,也是宁静而淡泊的。遇到不会写的字,刚开始还翻翻那本破旧的《新华字典》,后来干脆用一个括号,注上拼音,这样更快捷,不会打扰我写信的心境。信,是我写的,而信的操纵着是我妈,她一句一句地说,我一句一句地写。这封信,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走出这小小的村庄,挤上汽车火车,到达荒凉的大西北,就因为这一条,我也是感动的。有些遗憾的是,我妈并没有专门把写好的信放到信封里,贴张8分钱的邮票,交到邮递员手中,而是等爸爸回来了,另起炉灶借着一盏如豆的煤油灯,写了满满两页纸的信。爸爸用沾水笔,时不时地把沾水笔插到墨瓶里,笔如抽丝,他的字落在信纸上,像是舞蹈,沙沙沙,沉稳而细腻。我的信成了可有可无的附属物,如果不是我用眼睛紧盯着,他差点忘了,把我写的那页信纸放到信封里去。
  信寄出后,我便天天的等,天天的盼。盼着有我的回信,我一回家就问我妈,大伯来信了吗?我去队部,看看有没有我家的信,我瞅见邮递员,心里也朗朗的。隔了有一个月,大伯的回信才姗姗而来,大伯没有回给我信,只是在信的末尾提了提,夸奖了两句,信的末尾写了句“见字如面”,便草草收场。
  写信的人,和能够收到别人信件的人,在我看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能够写信给别人,要有写信的对象吧,即使是熟悉的人,也要有写信的环境,包括不宜见面的距离,和倾诉的欲望。而一个乡村少年,真的不具备这些,经济落后的乡村,把一封信写给天天见面的同学,这又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多么奢侈的事情。乡村中学简陋的小卖店兼做收发室,隔三差五的,会有信件摆在玻璃窗子下面,那些信件来自五湖四海,信封大小不一,有牛皮纸的,有蓝条和红条相间的航空信封,还有纯手工的用挂历糊就的信封,精致的信封会在左下脚绘着漂亮的图案,一盆水仙,几竿翠竹,或者一只猫抖着线团。N年后,我毕业回到这所乡村中学,就着便利条件,从邮来的信封上揭下许多精美的邮票,那时候外地普通邮票已经涨到2毛钱,大多数邮票是普通的,应用最广泛的民居和长城的邮票。每到过年的时候,时兴寄送贺年卡,写信也多是给转学的同学,他们也在本县。我给一位女老师写过信,原因和具体的写信的情形都忘记了,只记得耍了个小聪明,把寄信和收信的地址颠倒过来,信封没有贴邮票,这样邮递员拿到总局,信会按照写信人的地址打回来,刚好是我要寄送人的地址。
  真正的写信年代,是考上师范学校后的事。离家不算远,还没有走出保定地区,可是一个人在外,总会有难以排解的孤独与寂寞。拿出纸笔写信,成了一门必要的功课,写给我爸,写给上高中的同学……三年下来,我保存的信件有一抽屉。我爸的来信,土言土语里夹杂着一两句书面官话,他跟我说着,地里的庄稼,我奶奶的身体,他的小本生意的亏欠……有时候,他舍不得花邮费,把粮票和钱也夹在信封里。信纸上有我爸粗大的手印,有时候,还沾着餐桌上的米粒与油渍。那时候流行,将写好的信纸折叠成心形,折叠成纸鹤形,折叠是门手艺,拆信也有技巧。我所在的学校和S学校仅有一字之差,我去会议室窗口摆放的木质长形盒子里翻拣信件的时候,发现了一封应该寄送到S学校的信件。我和另一位舍友,做了一件好事,把这封信重新装到一个信封里,附了一张纸条,邮到它的主人手里。信的主人是位女生,她打过的电话里,声音悦耳动听。于是,在她的邀请下,借来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路叮叮当当地穿越大半个城区,跑到郊外,赴一个美丽的约会。正是五月,那所学校被绿油油的麦田环绕,桃花正绽放如烟霞,绿柳依依,鸟声流转,现在想来,那真是适宜播种爱情的季节呀。只是,那时太小,不是年龄上的小,是心理的稚嫩与不成熟。我眼睛有400多度的近视,不戴眼镜,眼前有朦胧的诗意。只是,我那时候,拘谨羞涩,内敛矜持,没说话,心早就突突突地开足了马力。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不会打乒乓球,不会拉手风琴,必要的交际手段一样都没有。我连那个女同学的面容都记不得了,回想起来,模糊成灰黑的一片。
  毕业了,刚开始的一年,收到师范同学的来信,时间久了,大家都融入到了新的生活圈子,那份忆念就淡了,书信来往就少了。手机、网络便捷的时代,很少写信,很少读到手写的信,收到的邮件多是杂志,多是打印好了的条款。比话电话,有现场感,话说出来是直奔主题的,不像信,不像手写信,写在纸面上,有了迂回,有了优雅。那个年代,打电报也是常用的通信的方式,拍电报意味着事情重大,危急,它像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收到电报的人,还没有读到内文,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了。手写信,有些慢,像是自家院落里散步。手写信,就像手擀面一样,是纯手工的,是独具匠心的,它远离机械的冷硬,而更可能贴近生活的高度。
[ 本帖最后由 刘川北 于 2010-5-6 06: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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